昆仑虚不能久留,阿念她们不日便要启程赶回京都。临别之际,洪天堇送给了阿念两样东西。一个是一枚小小的棕红色木制器物,形似棱角,上面凿有孔洞,已经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常被人拿在手中用过的。洪天堇告诉她这是她父亲以前练琴时调音用的蝉笛。另一件是一朵小小的红色绢花,不沾春雨不借春风,历经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仍然兀自盛开,是洪天佑曾经最喜欢的饰物。岁月无情,逝人的痕迹早已被抹去,唯有这两样东西,还能寄托哀思。
离开京都时还是盛夏,再次回来已入寒冬。
述职后,阿念回江府小住了几天,等再去太和宫,到处都没有找到忍冬,一问才知,忍冬竟是一个人去冀州除妖去了。
“他为什么都没跟我说呢?”术控司,阿念听闻这个消息有些魂不守舍。
“额,大概是看你刚回来,比较辛苦,想让你多休息休息?”红姑劝慰道,又问:“你们是闹别扭了吗?”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不怎么理我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你说啊,红姑我是当了奶奶的人,太知道了,这种事千万不能拖,一定要尽快解释清楚。时间一长,人心就凉了。”
阿念摇了摇头:“红姑,你大概看错了。我帮过他小时候,他对我好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
一轮弯月,阿念侧卧在西厢屋顶之上,饮一壶桂花酿。酒酣耳热之时,她坐起身来,敲着酒壶,轻声唱着:“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她心中烦闷,又饮了一口酒,索性站起身来,大声唱起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阿念,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桂花酿?”下面有人在唤她。
她低头,看到一身红衣的云旸,站在枯败消沉的石榴树下,如烈火驱散死寂。
她笑道:“你来了?来,上来喝酒。”
“喝什么酒啊!我有更好吃的东西!”云旸翻身上了屋顶,坐在她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绿色清幽的大竹叶,展开来看,竟是两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用竹签串了,贯以去核山楂、葡萄、海棠果、核桃仁等,与冰糖一同煎熬后放凉,吃起来香脆冰凉、酸甜可口。
阿念奇道:“大半夜的你上哪儿弄来的糖葫芦?”
云旸将糖葫芦分了一人一根:“今天下午在街上买的。本来想拿给你吃,你不在,我就留到了现在。好在天气冷没化掉。”
“好甜。嗯,好吃。”
“甜吧!”云旸看了看她,说:“阿念,我总觉得你最近不是很开心。”
“没有,我挺开心的,”阿念看着手中的糖葫芦,说,“我只是……只是在想,以后我们会在哪里。阿旸,你有想过吗?”
“当然!”云旸笑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灵草灵石等着我去发掘。以后我要去周游世界,像神农尝百草一样,把所有灵物都试一遍。我要炼出各种奇丹妙药。进可以杀人于无形,退可以救人于水火,窥天地奥妙,探万物之谜!”
阿念被他的豪情壮志感染,不禁拍手鼓掌。
云旸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低声道:“这是我以前的想法。我现在想的是,如果能跟你一起去,那就更好了。”
阿念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
“阿念,那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我想荡尽天下不平事,让老有所依、弱有所扶、幼有所养……”
“我帮你!我们一起!”
云旸挥舞着手中的糖葫芦,兴奋地说:“到时候咱们就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雌雄双侠,所有坏人闻风丧胆!”
阿念“噗嗤”一声笑了。
云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阿念,咱们江湖中人,得有自己的暗号。”
阿念笑眯眯地问:“云大侠,你有什么暗号?”
云旸将双手握拳,凑到嘴边,腮帮子一鼓,只听“啾”地一声清越的鸟叫声,云旸得意地说:“洪大侠,以后听到这声鸟叫就是我云大侠驾到了。”
“那我的暗号得跟你的不一样。”阿念从怀里掏出蝉笛,凑到嘴边,吹了几下,那低沉呜咽的笛音在幽寂的夜空回荡。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云旸轻声道:“过几日我爹娘就要到京都了。”
“嗯。”
“你……”
“阿旸,现在还不是时候。”阿念握紧了手中的竹签子,看着云旸说:“我的封印还没有解开,杀我爹娘的仇人还没有找到,太和宫的事也有很多……”
“阿念!你说的那些,跟我说的有何相干!难道封印未解、大仇未报、你在太和宫供职,生活就不继续了吗?”
阿念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云旸,半晌,她垂下头去,低声道:“我这两天在等太和宫的任务。我答应你,等我这次任务做完,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好吗?”
云旸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一言为定。阿念,我等你。”
*
京都东边离皇城三条街的清茶巷内,新开了一家小巧雅致的茶楼,名字很是风雅,叫水云间。茶水也很是新鲜,不是京都百姓喝惯了的白茶,而是据说从千里之外的昆仑虚采摘而来的当季山茶。
雅间内,四五个年轻的学子在喝茶闲聊。
茶汤微红,有人品了一口的后赞叹道:“这茶不错。入口虽有些发涩,但回味悠长,别有一番野趣。”
众人纷纷赞同。
一个在京都长大的学子接口道:“你们不知道,这家茶楼的程老板可了不得,二十多年前满京都都是他家开的店铺。后来不知怎的惹了官司,一夜之间全倒闭了。可这程老板六十多岁的时候重出江湖,现如今估摸着快七十了吧,还能再开这茶楼。而且好像不止京都,连往昆仑虚去的路上都在筹备开新店了!”
剩下几人都是惊叹不已。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程老伯可真是个人物!”
“可不是嘛!寻常人想活到这个岁数都费劲。他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