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一个是他俩错过的。玄姬话刚落地,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个物件,这时候拿出来用是刚刚好啊。
“凤来,我有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赠予你。”玄姬说。
灯火照映在假山下的水面上,朦胧光线里,凤来眼神比白日直白,似情难自禁,又似仗着夜色放肆自己,只见玄姬开心地拿出一件瓷白镂雕玉荷包。
“这个是我以前的藏品,一直派不上什么用处,我本已身含百草,并不畏惧蚊虫叮咬,你闻一闻这个荷包,是不是清香之外另有丝清凉寒气?这是我的秘诀,你可要收好了。”她语气狡黠,凤来忍不住莞尔。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精巧物件呢?
一整块白玉挖空,枝叶根脉绕出一个荷包体,里面不知如何工艺嵌入了一颗圆溜溜散发香味的金珠子。荷包有一顶刻有花纹叶脉浮雕的盖子,花朵儿了了几笔刻画,憨态可爱。盖子上连接了一柄小巧玉如意,一根金色丝绦串了一颗裂纹桃花色的珠子从玉如意中间穿过,技法上巧夺天工,配色上惊艳绝伦。这么一件小玉器系在腰带上,可真是吸睛啊。
只是怎么看怎么是女儿家的东西。凑近了闻一闻,果真一股清凉香沁人心脾。
“凤来得了玄姬许多好物,不知怎么感谢好了。”不如以身相许吧,不知道好不好。
凤来这个胆小鬼,嘿了吧唧的时候才敢目光灼灼,再追五百年吧。
“身外之物,何足挂齿,旁人我是定不会赠予他的。”玄姬摆摆手,不值当隆重感谢的。
“我懂得。”凤来双目璀璨,盛满星光。我懂得,我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皓月照湖面,星光一点点,若是有佳人,该是公子模样。
繁星之下,碧波荡漾,有人谈情说爱,有人三堂会审。
“多药媳妇,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你说怎么回事?”汤老太太下午睡了一觉返过劲来,又是精神铄铄一小老太太,秋后算账的派头摆的足足的。
若要一个长辈做到爱屋及乌,那必然是极难的,汤老太太也试图对莲多蕊爱护有加。一来莲多蕊三年无所出,二来汤多药的病,都把老太太的一颗爱孙子的心熬成了苦汤,尤其是看莲多蕊的一脸苦瓜相,对她的埋怨没有十分也到了八分。
不能指望老太太想起莲多蕊刚入汤宅时的好颜色,当时的二八少女言笑晏晏,不过三年而已,小姑娘已经全然变了颜色。
“多蕊照顾不周,都是多蕊的错,我恨自己不能代了多药去受这份苦……”莲多蕊面色凄凄,神情哀婉,样子好比幽魂多了个实体,赖话好话都被她一个人说尽了,又不是汤宅里的丫鬟,谁能怎么着她呢。
“多药媳妇儿,你上点心吧。”汤老太太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莲多蕊霎时止了抽泣声,缓缓抬起脑袋,幽幽地看了眼老太太,眸子里千回百转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一颔首应了个是。
老的小的都没有知心贴己话要和对方言,徒留着人在这里也是堵心,汤老太太挥挥手,让莲多蕊回去吧。
从汤老太太那里出来,回聚芳院的路上。小丫头花儿挑着一盏油灯看路,风徐徐的,灯芯上的火摇摇曳曳。
“小姐,老太太是糊涂了么?倩碧是她要让咱们带着的,闹出事来怎么又怪您不尽心,怎的千错万错都是您的错呢!”花儿愤愤不平道,一张小嘴说话又快声音又脆。
“是我错了罢。”老太太没错,汤多药没错,那就是我错了。晃荡一路,莲多蕊思绪缠绕一路,往日的痛苦纠结仿佛历历在目,酸涩感涌上眼眶,她痛的麻木,想说我不是没有丢下脸面矮下身段去主动过,可不知道对谁言,也张不开口。只恨物是人非,当时一切都枉然。我自己都活成一具游魂,又怎么顾得了你的金孙呢?
莲多蕊在前面走,花儿在后面跟,花儿被路上的小石子给绊了个趔趄,落后两步。抬头去看自家小姐,前面的背影瘦削孤寂,她看着看着没忍住,眼泪突然大颗大颗落下来,又忙捏着帕子给抹了,被小姐看见了又多伤一份心。
再说主仆二人回到聚芳院里,莲多蕊直接回了卧房。卧房里烛火通明,她可以明明白白看清汤多药的脸,蓦然间,她似乎记不起多药以前的模样了,才一年多而已。她手指抚上汤多药的脸,骨节分明根根洁白莹润,和做莲家小姐时的有些肉肉的柔荑也不一样了。
院里的日月塘子是新婚时汤多药特意让管家汤叔找人挖的,当时栽满了莲花,芳香宜人,那也是聚芳院的由来。
新婚夜,盖头遮面,金杆挑开时,新郎新娘媚眼红霞齐飞。汤多药允诺,此爱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永不言弃。如院子里的日月塘子,它们是见证。
塘
子里的莲花开不过两季,明明院子里的花啊草啊的都在开都在长,生命力顽强旺盛。这两个塘子却像永远留在了暮秋的满堂残荷里。加之汤多药突然病重,汤老太太越看这院子里的莲花塘越感觉不吉利,拔了根茎,拆了几处观景台,之后又大刀阔斧添了一对儿大石假山。
冬季里,莲花镇的雪有时候并不比北方的逊色,似漫天柳絮翻飞,遮天蔽日。莲塘结冰厚,假山覆雪薄,莲多蕊依在门廊下,外头的雪顺着斜风落到大氅上,落到黑牙牙的鬓发上。
那是约莫一年前,汤多药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好了,但还没有到药石无效的地步。虽性格没有以往顽劣好动,院子里也是时常走两步的。他从身后挽住莲多蕊,手指抚上她乌黑发髻上的白雪,说:“白雪共白头,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又是傻了吧,莲多蕊飘渺地想,白雪哪能共白头呢?自欺欺人罢了。
回忆是暖心蜜糖,回忆是刮骨毒药,莲多蕊从回忆里剥茧抽丝,品不出什么是甜什么是苦,最甜的为何吃着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