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如果我注定要死,那就请不要让死人遭受痛苦。——某个并不哲学的将死之人这样想着。
死亡前的身体保持在因为扭曲而成的怪异形状,但好在脑门和身子只是被开了几个窟窿,得以留有全尸,原本跟随我一同下葬的鲜花已经变得腐坏,还固执的散发出浓烈得恶臭的花香。
看来我曾经说要在鲜花簇拥中盛大死亡的话,他们还记得。大概是硝子买的花,我那另外两个一个比一个屑的同窗,我敢用五条的喜久福保证,他们听到我的死讯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我睁不开千斤重的眼皮,也没有打算睁眼,如果现在我不是躺在地底下的棺材里,而是硝子的解剖室,我大概还会拼尽全力发出呐喊证明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我现在还能有意识在这里想东想西,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我大概马上就要死了。
脑袋很痛,从里到外,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都绞在一起,如同被人用冰锥在五脏六腑中狠狠凿开,让人浑身冰冷,胸口的心脏剧烈地怦怦跳动着,在疼痛中摇摇欲坠。
真的在跳动吗?应该是幻觉吧。
我连微弱的呼吸都不敢继续,在愈演愈烈的剧痛中,那颗鲜红的心脏像是在下一秒就要破裂了——
咚咚咚,咚咚咚。
身体里的血液突然喧嚣沸腾起来,灼热得像是逐渐烧开的高温开水,“刺啦”一声倒进油锅,溅起的火星如游蛇般在血管中狂乱流窜,
太痛了,比被咒灵在身上连续不断的捅窟窿还要令人窒息。
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
我很怕痛,我太怕痛了,但痛得久了就麻木起来,连本应该有的,生理性的眼泪都没感觉到流出来,大概身体已经死了失去了这项功能。
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借此缓和痛苦。
听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生前所有的画面,我现在还没看到,但回首自己十六年的人生,别人凑上来看,只能看见我左脸写着普通,右脸写着失败。
我出生于一个贫穷的家庭,穷到什么地步呢,我的母亲嗝屁躺在破棚子里凉了半天,我还在为了争夺一块面包和附近小孩大打出手。
也许你会骂我是个大孝子,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贫穷和饥饿是比特级咒灵还恐怖可怕的东西,它摧毁你的心智,断绝你的前路,看不到任何希望,仿佛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浑浑噩噩的死去。
没有人想过这种生活,这种深陷在淤泥一般无法挣扎的生活。
机缘巧合之下我被送到孤儿院,也并没有人收养我,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实在太普通了,往人群里一丢就找不到了,对于收养者来说并不讨人喜欢。
每到这时我就会恶意揣测我那死去的生父是什么尊容,明明我的母亲长得那么漂亮。
好在孤儿院的生活比起从前已经好了很多,我还幸运的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勉勉强强念到了中学,不至于成为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如果不是遇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我的人生也会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打工,存钱,找一个赚钱的男朋友,结婚生子。
十四岁的夏天,我站在昏黄的夕阳下,满身是血,听着那一长串诱人的福利补贴,选择了成为一名咒术师。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为错误、用狗屎来形容都不为过的选择。
因为我每天累成死狗一样锻炼,和长相令人发指的恶心咒灵对战,还要忍受恶劣同窗的胡作非为——
换来的结果却是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我的人生就像播放到一半的电影戛然而止,被一个脑袋扁扁的一级咒灵画上了句号。
悲惨世界里的悲惨人物。
如果非要从我这无趣的人生经历中找出点什么可以供人八卦娱乐的可谈之处,那大概是我和【长相豪华得犹如少女漫画世界的主角一般、实力强大得犹如热血动漫的最强boss一般】的同桌白发大帅哥之间发生的故事。
他有一双澄澈明亮的苍蓝色双眸,像电视屏幕里闪闪发光、昂贵得倾家荡产都买不起的珍贵宝石。
注视着你时,盛了满目的生动,会让人陷入自作多情的梦境中。
从哪里说起好呢,英雄救美的街道,还是盛夏十分的祭典烟花?
……骗你的,屁都没有。
普通人和世界大帅哥怎么会发展出噗呲噗呲的火花,又不是什么少女漫画。
实际上我相当讨厌、嫉妒他,不过虚伪的我一直伪装得很好,连咒术界第一牛逼六眼也看不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微笑着任劳任怨地当他的小弟。
我就是三流剧里那种万一哪一天主角落魄了立刻当场背刺,还会落井下石的炮灰。
很可惜,五条大少爷不会落魄,我却沦落到他替我收尸的地步——大概是吧?这真是我一生的荣幸啊!
可恶,明明是少女的花季时光,却尽是令人不愉快的回忆,真是让人不甘心。
回首完平平无奇的人生,持续不断令人备受煎熬的痛楚让我产生了怨恨:为什么那个咒灵不再来一拳让人死得彻底点,让我还要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中躺在棺材里遭这种罪!
夜蛾老师说得对,咒术师不存在毫无悔意的死亡。
我后悔了。
失去所有意识前,我凭着过人的意志力,颤颤巍巍地用尽所有力气,愤恨地竖了个中指。
去你妈的咒术师,去你妈的咒术界。
如果能重来,我要——
浑身是血的我从棺材里破棺而出,从埋得厚实的土里徒手挖坑,喘着粗气爬了出来。
草,我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