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赌局柏奕如是输了的。
即使她已经身在前往京城的船上,还是抽离不出在赌坊中亲眼看到一个人死去的恐惧。
同时她又处于一种冷静的极限里。
她曾经亲手杀过一个人。
彼时她的身后站着的,是周落。
当她看到血和肉,难免想到曾经宫中月圆的夜晚,极限的恐惧与极致的冷静互相拉扯,使得她不得不移开目光看向周袁。
她也是透过周袁,在看彼时的周落。
他们确实有相似的地方,比如在这种时刻掩饰着的平静。
柏奕如在两种情绪的拉扯间有些想笑,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我输了。”
那个被碎了双臂的男人没有活过一炷香。
她突然扯住周袁的衣裳声音颤抖着对钱伯几人道:“这不对,这不对!你们出千,你们做局……!”
“柏小姐,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局?”钱伯叹了口气。
“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还敢这样做?”
“事已至此,公主殿下就不要拿身份来压人了。您除了一个公主的名号,还有什么呢?不如和我们做些交易,您和知州大人那边也好交代这笔欠款。”
“……我不会拿周袁的命和你们做交易的。”
“哪有这么严重,老夫只是要您打探一点消息而已,又不麻烦。只要公主殿下您守时守信,老夫保证他吃好喝好,一点事都不会有。”
柏奕如看了一眼周袁,“什么消息?”
“听闻知州大人有意对房家等几个大商下手,就是需要您帮忙打探一下知州大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们也好配合配合。”
这哪里是要什么配合,这是要反将一军啊。
地方官员就是难做,何况柏奕江只是不怎么得势看起来以后也不会登上皇位的皇子,这里的权贵就没有几个服他的。
柏奕如立在原地,脸上是明显的不知所措。
周袁拉住她的手摇头道:“不行,不可以出卖知州大人。周袁贱命一条,能到知州府上做事,遇见小姐已是天大的幸运……”
钱伯出声打断:“啧啧真是感天动地啊。行,交易不做,白小姐记得凑钱来赎人。”
“我……”柏奕如看着裙摆露出的鞋尖,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这时门外的走廊传来异动,一男子敲响了这间偏僻房间的门:“钱老大,外面有人闹起来要让你出去主持场面。”
“谁闹这么大?”
“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红头发的异国人,怎么劝都没用,吵得掀桌了都。打手们不敢动异国人,又不敢动小姑娘会被说偏袒外人坏了赌坊名声。小的实在没办法这才找您出去调停。”
“哼,真是会找时候。”钱伯走到门边,转头对柏奕如道:“白小姐好好考虑,您随时可以离开,反正三日后你不拿出什么过来,周袁就不会完整地回到知州府。”
待钱伯走后,柏奕如抓着门框,含泪望向被大狗和二狗押着的周袁:“对不起周袁,你在此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回去。”
不等周袁回话,她就踉跄着从后门出了赌坊,走在积雪的路上。
她走出很远,到一个不起眼的馄饨摊上坐下,要了两份馄饨。一份现吃,一份放在炉边热着。
等她吃了小半碗,一人端着另一份馄钝坐到她对面。
“挺快的你。”
“你也不赖。”卫一说。
两人对视一眼,柏奕如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甚至笑出了泪。
周袁此刻在赌坊一定同她一样高兴吧。
他高兴这场几个月的局到了尾声,即将完美落幕吧?那么,她也是。
柏奕如当晚就收拾好了行李,第二日的傍晚带着巡护司的人还有谢怀梦登上了前往京城的船。
柏奕江还要善后,会晚些日子再回去京城。
她回想起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周袁就是被有意安排到她身边的。这个有意,也并非是一方。
她来到知州府,正好缺一个随从,正好周袁被推到她面前,正好她选中了他。
周袁长得还算不错,是她这个年纪会选择的样子。他成为随从后,会有意无意引导她去做一些事情,她也只当自己是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公主。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不差,她有时候都会想,周袁在这个局里是否会有几分真心?
这一切,柏奕江知晓,还让卫一参与了帮忙。
她也很高兴在玩乐之余还能帮上柏奕江。
柏奕如蜷缩在被窝里,船晃得她很想睡觉。
她和柏奕江说她想要快点回京城,理由自然是很想郢王还有要去看望三皇子。但还有一个理由她没有说出来。
她想要见到周落,问他几个问题。
当年周落入宫,一样的巧合被安排到她的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来只当不知,他也当她不知。
他到底是为什么待在她的身边,他完成了他的任务吗,他……在这份“巧合”中,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后的隔阂。
她选择相信他,所以才打算问出口。
几日后,船终于晃到了京城。
郢王骑着高头大马在码头接柏奕如,她一下船还没适应在地上行走就朝他跑去。
“小心些!”郢王在她摔倒前拉住了她的手臂,“雪天路滑你还跑这么急,这么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这不是见到皇叔您太高兴了嘛。”柏奕如站稳了身形,余光却瞥见有人收回了胳膊。
“我信了。快上马车缓一缓,家里的菜都在炉子上热着,就等你了。”郢王俯身揉揉她的脑袋。
“好嘞皇叔,我们回家!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回家慢慢看。”
柏奕如和扶她上马车的周落对视了一瞬,她逃也似地钻进了马车。
郢王府的一切都同她走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她的院子里换了一批花卉,都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