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时咬咬下唇,看着殿外风动叶摇,又忽然跟想到了什么似的,直起身子,收回胳膊,端正坐着了。
李制功进了殿,看见夏星时不但比他先到,还端坐于书案后,不由满目讶异。平素这调皮皇子心情好些的时候,吵嚷着口渴肚饿,不肯念书。心情不好的时候,对他是百般捉弄刁难。过去这两年他饱受折磨,每次来太书殿心情犹如上刑场。
夏星时起身行礼,虽然稚拙,但差点让李太傅惊掉下巴。
李太傅以为小皇子是想到了什么捉弄他的花招,便以不变应万变。谁知直到午膳前的课业结束,夏星时也没做什么逾矩之事,乖巧得判若两人。
纵使李太傅沉稳循规,还是忍不住悄声问一旁的等杏:“七皇子殿下今儿这是……”
等杏捂嘴轻笑:“李太傅放心,来路上殿下就说了,今儿开始好好念书。”
“哦?”李太傅喜上眉梢,“好,甚好。”
午前的课程以太傅念书,夏星时跟读为主。午膳过后,就只需听李太傅讲解经义,多是些为人、为臣、为君的道理,以及识人、治人、用人的技巧。申时前,学问上的课业就完成了。稍事歇息后,就该去演武场学习马术箭术和剑术。
要是从前,夏星时肯定让等杏端来糕点,吃饱了躲在寝殿睡大觉,一觉睡过申时,直接旷课也不奇怪。但今日她丝毫没耽误,甚至对提升武力有些迫不及待。
和太书殿的专人教导不同,武术方面的训练是和其他皇子一起进行的。
若将夏星时算作儿子的话,皇帝共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夏星时排行第七,是最小的一个。
大皇子恒阳王夏嗣析由翁贵妃所出,今年十六,已经封王出宫。二皇子夏褚连由德妃所出,今年十五,明年元日之后照例也要出宫。三公主夏白瑜由寻昭仪所出,今年十二,已经许婚,待成年后出嫁。四皇子夏思量和五公主夏思洵是由淑妃所出的双生胎,今年都是十岁。六皇子亦是翁贵妃所出,今年九岁。
夏星时是已故皇后嫡出,唯一一个刚出生就封王的皇子,皇帝钦点继承大统的接班人。不仅宫内配给是最高规格,还有当朝太傅为他单独授课。
只是,皇帝迟迟没有册封夏星时为太子。父皇虽给了她一统天下的七星之子这个保护壳,但心底对她的女子身份还是有顾虑。上一世,十三岁她终于坐上太子之位,却始终有种没有准备好的感觉,随之而来的责任、期待与诋毁更是让她喘不过气。
想起前一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箭射不出十尺,骑马都怕摔的自己,夏星时下决心在演武场狠狠练习。
演武场内,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都在。上一世夏星时和大皇子关系最是亲近,和二皇子在吃喝玩乐上臭味相投,也能聊些话题。六皇子比她大一岁,但小时候被她骑着鼻子欺负,看见她就躲着走,关系不远不近。只有四皇子,一直跟她合不来。
但四皇子文采卓绝骑射出众,论文韬武略,都不比最优秀的大皇子差,更别提强过夏星时多少了。但脾气稍显暴躁,也从来不给夏星时面子。
这硬脾气,倒是跟聂云归异曲同工。恐怕上一世她死后,聂云归就是扶了四皇子上位。
想到这儿,夏星时抓着弓的小拳头都捏青了。
前禁军总教头裴弋卸任后,由皇上钦点辅弼众皇子武术,官至太保。裴弋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声如洪钟,教导骑射绰绰有余。皇子们使用的每一把弓,都是他根据年龄和学习进度单独定制的。
如果说李太傅对夏星时是头疼无奈的话,那裴太保则是对夏星时视若无睹。
对待认真学习的皇子们,裴太保倾囊相授,要求严格。夏星时偷懒不认真,裴太保却从不指责。前一世夏星时觉得这是自己的特权,如今才明白这其实是最严重的惩罚。
在夏星时登基前,裴弋已告老还乡。那时夏星时忿忿不已,觉得老头太不给面子。但现在想来或许他是不愿参与政斗,才无奈离开。
演武场上都是熟人,但这些人上一世,站的都不是她的阵营。她无心理会他们,只专心开弓、搭箭。小小的身子,承受着她磅礴的怒意。
许是看到从不用心的夏星时今日判若两人,裴弋走过来帮她纠正姿势,调整发力点。
飞箭疾驰,嗖的一声,上了靶。
虽然歪斜得很,但她还是喜不自禁。要知道上一世,她的箭从来都近不了靶。
她转头看向裴弋,老人破天荒对她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
这种被肯定的感觉,让她忽然觉得无往不利无所不能。上一世,她吃喝玩乐有过很多愉悦时刻,但任何一个时刻,都无法与这充满掌控感的喜悦媲美。
于是她再接再厉,连发数箭,双臂酸痛也浑然不觉。但终究体力赶不上心力,射出最后一发箭时歪斜得厉害。
“小心——!”
箭飞向六皇子,四皇子最先发觉,大喊一声想要推开他,但六皇子毕竟年纪尚幼,只道四皇兄唤他玩闹,眼看就要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