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初落幽冥,为了掩人耳目乔装成男鬼的模样,飘荡至一个偏僻荒凉的山村,恰好在村头碰见了被一群恶鬼欺负的吾囚。
那群恶鬼一面骂骂咧咧“丑鬼”“烂脸鬼”,一面将腥臭的黑血往吾囚身上泼。黑血在幽冥是不详的象征,泼人黑血无异于掘人祖坟、骂人老母。不过这鬼族说起来也甚是奇怪,明明大家长得都是千奇百怪,却偏偏对吾囚这个四肢健全、只是脸上有疤的同胞,怀有如此大的恶意。
那时的吾囚身形矮小,被欺负了也只是抱着腿缩在一棵树下,既不还口也不哭,像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种绝望的气息深深刺痛了我,脑海里那身白衣握着冰箭在族人尸身上踏过的画面又一次蹦了出来。
我想起玉儿血肉模糊的脸,想起她拼尽全力抬起的手、流下的泪,以及那句没说完的话:“姑姑,我好疼……”
就这样,我唤来冰蝶,将那群恶鬼打翻在地,为了不让那群恶鬼在我走后继续欺负吾囚,我把他脸上的胎记原原本本地拓在了每一只恶鬼的脸上。
他们加诸在别人身上的苦,我也要让他们自己尝。
我走到吾囚身边,蹲下身给他擦干净脸上的黑血,他却也不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吓傻了,便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怕,恶鬼已经被哥哥打跑了。”
吾囚看着我:“我不怕。”
我笑道:“不怕为什么不还手呢?”
“我实力不够。”吾囚盯着我道,“如今你护我,终有一日我强大了,便去护你。”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笑道:“呦,人不大,口气倒不小。成,哥哥我等着!”
我转身离开,方才我唤了冰蝶,气息恐怕已经暴露,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身后却突然传来:“你是寒氏族人!”我顿住,他又道,“你用的是灵空的法术。”
我喉咙不忍动了动:“怎么,小兄弟是要恩将仇报?”
吾囚道:“不。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
我提步要走,身后又传来:“别走!”
我扭过头朝他飞去,掐住他的喉咙:“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别以为老子不敢杀你!你一再阻止我离开,到底有何居心?!”
吾囚握着我的手嘶哑道:“你是寒氏族人,日后若继续在幽冥使用灵空的法术,终归难逃一死。我,我知道怎么研习幽冥法术。”
我松开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吾囚捂着脖子咳了几声:“我,我想跟着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想跟着你。”
“跟着我?送死?我说小兄弟,别这么想不开啊!”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慧根,无法研习幽冥法术,但是我记得所有法诀。我教你,你来研习,以后我们一起在幽冥活下去。”
我思量了一下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他没有法术,倘若无人相护,必定还要受人欺凌;而我要在这里活下去,也得靠他这种土著民给我指点迷津。
我道:“行吧,你跟着吧。”
“等等!”
“又怎么了?”
“为妨你半途弃我而去,我们歃血为盟。”说着,他从不远处一堆杂草丛里提出来一壶酒,“你我同喝一壶酒,日后便是……兄弟。在下吾囚,你呢?”
“无求?”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的名字,我笑道,“巧了巧了,在下无欲。”
“……”
“好吧好吧,我叫寒渡幽。”
“这不似男人的名讳。”
我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吾囚道:“不要误会,幽冥人事复杂,我只是为你安危着想。另起一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那,无欲?”
“……”
说话间,有一壮年男鬼拉着一个少年向着我和吾囚奔来,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女鬼大喊:“相公,你们等等我,等等我呀!”
走近我才发现,那少年便是刚才被我打跑的恶鬼之一。
壮鬼将小恶鬼推到我跟前,吼道:“方才就是你这小子伤了我儿子?”
而此时的我已经变了另一张脸,吾囚被我变成了一株小树。
我装模作样摇头道:“不是啊。哦我知道了,你们说的是不是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帅哥?”
壮鬼看了看少年,少年点头说是。
我指着身后的一个山头道:“我看见他和一个少年向那边去了,跑的特别快!”
壮鬼大骂:“他妈的,这俩龟孙别想跑!”拉着少年便往山头跑去。
后面的女鬼好不容易赶上来,见那对父子又跑了,喘着粗气道:“哎呦相公,你倒是等我一下啊。”也跟着跑了过去。
我看着三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灵机一动:“有主意了!”
一扭头,那棵小树睁大了眼睛。
我咳了一声,将吾囚变了回来,吾囚看着自己道:“灵空法术当真神奇。”
我笑道:“喂,小子,哥哥想到起什么名字了!”
吾囚抬头看着我。
我高声道:“就叫相龚!怎么样,是不是很机智!”
“……”
吾囚把酒壶递给我,我道:“结拜归结拜,咱可说好了,我老大,你老二。”
说着,我咕咚咕咚灌了半壶,晕晕乎乎地指着重影的吾囚道:“怎么这酒还有一股子血腥味……”便一头栽下去没了知觉。
从此以后,吾囚知道我酒量惊世骇俗地差,绝不肯跟我多喝一杯。
这次我来找他,他似乎高兴才肯跟我多喝了几口,我又毫不意外地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