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许莼大惊:“九哥怎的又带礼?上次的画和书已很贵重了。” 谢翊微微一:“我有我的道理。”说完点了点刚才子兴放在桌子上的长条匣子:“打开,让他们挂来吧。” 春溪利索上来打开,从里头取出了一卷轴画出来,缓缓展开,果去取了个矮屏风过来,挂在了屏风上,是便赏画。 许莼站来看那幅画打眼猛一看是满满当当画了许多人,线条疏密有致,色调古意盎,便赞不绝口:“九哥,这画叫什么?” 谢翊从桌上打开茶杯盖,看这一套白玉杯子里沏嫩绿茶叶,随口道:“叫《重屏会棋图》,宋人摹本,原画是南唐周矩的。你这是什么茶?有些苦。” 许莼道:“是竹叶的嫩心抽出来的。春天到了,竹枝坊咱们家自己茶叶心摘的,难得一个干净,清火解毒的,九哥先尝尝,若是不喜欢,我们换一种。” 谢翊道:“嗯,你这日进斗金的,就拿这茶敷衍我么。” 许莼头都不回,两只眼睛仿佛只粘在了画上:“九哥,我这只有自家人才呢。这就吃个春意野意,图个翠翠嫩嫩的好看,九哥不是俗人。一会儿有好菜呢,您上次中了毒,脾胃定还不好,饭前别喝那些浓茶,就这淡竹叶挺好的,您少喝点儿,别一会儿吃不了正餐。” 谢翊微微一,果只浅浅抿了一口,许莼赞道:“这画好啊,画里又有画,屏风中有屏风,难怪叫重屏呢。这笔法也极瘦极硬,看这衣纹,略带顿挫,应当是传说中的颤笔了。人画的好,这几个人都丰神玉,面容闲雅,看来就很安闲富贵。这是唐时人的画法,丰肌秀骨。” 谢翊道:“嗯,这四个人,是有名字的。” 许莼忙道:“九哥教我。” 谢翊道:“中间那是南唐中主李璟,就那个写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李后主的父亲,你知道李后主吧?就上次你那本南风本子里头那首后-庭花……” 许莼连忙打断:“我知道的九哥,这是李璟,那另外三个呢?” 谢翊心中暗,但仍道:“这另外三人呢,这边和李璟一观棋的是他的三弟,太北晋王李景遂,前面两人对弈的是排行第四第五的齐王李景达,江王李景逿。” 许莼道:“怎么老二不在吗?” 谢翊道:“嗯,老二叫李景迁,二多岁的时候死了。据说原本大臣们很支持他为太子,李璟的父亲也一直不太想传位给他,可惜最满意的次子死了,也就还是立了长。但李璟本人呢,是一直推辞太子之位的,且在继位以后,仍还是将自己的三弟李景遂立为了皇太弟。” 许莼道:“兄终弟及吗?” 谢翊点头,站了来,轻轻点了点中主李璟:“中主本人一直表现出不愿意做皇帝,而是非常想退隐山林的意愿。因此他才授意宫廷画师画了这幅画,向自己的兄弟、向臣子、向天下人、向后世表达自己兄弟有爱,传位于弟弟的决心。” 许莼懵道:“原来是这样,怪道这棋盘上只有黑子,还摆成北斗样,北斗七星为中天最星,这是表示君王之位吧?” 谢翊点头:“对,你能注意到此处很仔细了,淮南子云‘帝张四维,运之以斗’,这四个人的位次,便是兄弟传位的顺序,你再看这后头,这后头屏风里又有屏风,画的老也是有名的。是江州司马白乐天。” 许莼这想不到了:“啊,白居易?” 谢翊道:“白乐天有一首诗,叫《偶眠》,‘放杯书案上,枕臂火炉前’”谢翊点了点画上侧躺的诗人:“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这是他妻子,‘妻教卸乌帽,婢与展青毡’,他背后的山水画,也表达了他隐逸的愿望,‘便是屏风样,何劳画古贤’。” “中宗授意让人把白乐天的这首诗入画,画成屏风,这是表达自己隐退山林无心权位之意,好让几个兄弟安心。” 许莼道:“中主看来确实对兄弟很信任。” 谢翊微微一:“但是,最后的结局是,他的长子李弘冀将三叔李景遂毒害身亡,自己惊恐而亡,李景达长时间称病不出,最终,李璟去世后,他的六子李煜继承了皇位。” 许莼看谢翊有些发愣:“九哥的意思是,这李璟当时这兄弟友爱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吗?” 谢翊摇头:“也许那个时刻,他确实是真心的。” 许莼沉默了,谢翊又道:“这画是宋人摹画的,你看这上头也有宋徽宗的印,你知道为什么宋宫廷收藏这么一副画吗?” 许莼道:“为什么?” 谢翊微微:“这又讲到赫赫有名的烛影斧声,千古疑案了。总之,宋太宗是很想告诉天下,他与他的皇帝哥哥,是感情极好的,兄终弟及,他的即位,是合乎正统的。” 许莼看向谢翊,似乎感觉到了谢翊另有什么言外之意。 而这时外面秋湖来禀报:“少爷,国公府那边派人来请少爷赶紧回去。” 许莼有些不满,抬头道:“不是说了任谁来也别理都推了吗?就说我忙温习功课呢,不回去。” 秋湖低声道:“少爷,今日是会试放榜日,大爷中了,不日就殿试了。太夫人让你无论何回去贺一贺。” 许莼脸上一下沉了下来,转头看向谢翊,谢翊微微一:“长兄得中,你该回去贺一贺的,你去吧,我们再找时间再吃,横竖今日我本来就为送画来的。” 许莼看看含的他,又看了看那副画,心中忽一股热气升:“九哥,是意找了这副画说给我听的吧?”因为昨夜自己抱怨兄弟? 谢翊了:“也许也有真心的时候,但无非都是利字当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为人极聪明,世情也通,自己当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