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含江镇。
寅时,夜色沉寂,街巷人烟稀少,细雨如丝飘荡而下,雾霭朦胧。
“哒、哒……”
行走在这样一条近乎死寂的小巷子中,就算有意放轻了步伐,鞋子踏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仍然清晰可听。
一个衣衫褴褛的狼狈身影由远及近。
细雨如针般迎风刺来,白荔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整个人狼狈得像是刚从乱葬岗中爬出来一样。
她撑着墙角停下来休息片刻,低头瞥了一眼骨肉翻飞的两只手掌。
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已经被雨水冲刷得血肉翻白,正条件反射地颤抖着。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黑寂,刺入她慌乱的瞳孔当中。
她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就近找了个墙角缩了起来。长时间在这样湿冷的环境中前行,她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
眼泪早已经氤氲了整个眼眶,她终是忍不住咽呜哭出声来,“爹爹……”
一个小时前,白荔和白劲松早早就从家里出发,本想着趁着黎明破晓之前赶路,能抢占镇上出摊的好位置,以便售卖自家酿的杨梅酒。
白荔长得粉糯软圆,又生得机灵娇俏,总是能哄得客人在他们家的小摊子前多驻足停留一番。
因此,自她懂事起,就经常缠着爹爹和他一起出摊。
而白劲松疼爱白荔这个小女儿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恨不得将女儿时时带在身边哄着。
柳氏本不同意两人如此胡闹,但也拗不过父女俩一再强调一定早早收摊回家,日子久了,她也就索性任由俩人去了,只是每次出门前都少不了一番叮咛。
酒酿也每天都早早卖完收摊,而后白劲松便会领着小女儿逛街买买吃食,再买些日用品欢声笑语回家,日子这样过下来也温馨无比。
今日也是如同往常一般,白劲松驾着牛车,一边给白荔讲着小故事一边哄着她睡觉,想要到了镇上开张后再叫醒她。
谁知刚到半路就遭了贼人。
白劲松为了保全女儿,将牛车上的杨梅酒全都砸了出去,凭着一人之身拖住贼人,一甩牛鞭让牛车拉着白荔逃离而去。
白荔哭喊的声音传遍整个空旷的小黑路,可惜夜色星点,无人知晓。
半道还飘起了毛毛细雨,且这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老牛长期往返于杏花村和含江镇,对于路线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撒丫子就往含江镇跑去,白荔在牛车上也跟着跌跌撞撞来到了这。
也许是惊吓过度,牛车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小巷子里。
雷雨还在继续。
白荔娇小的身形隐匿在墙角里,不断心理暗示,只要等到天亮就会有人来帮忙,一定要撑下去…
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着,但她也清楚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发出声音…
因为——
那群贼人已经找到了这。
“哒、哒、哒…”
一阵混乱仓促的脚步声蓦然从巷子外头传来,白荔浑身一僵,屏住了呼吸。
她颤颤低下头,细雨从她的发缝顺流而下,僵硬地微微伸出一只眼睛往外看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的拐角影影绰绰,人员聚集。
更可怕的是,这么一大群人挤在这小胡同中,竟然也仅仅只是发出了一丝动静。
在这一片死寂到连耳鸣声都听不见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这群人定是一群习武之人!
爹爹常跟她说,习武之人可以轻盈身躯步伐,来无影去无踪。
白荔又往墙角内缩了缩,恨不得将自己融入黑暗当中。
耳朵和鼻尖都冻得通红。爹爹现在下落不明,她又对这个地方不熟悉,外头还有那么多贼人…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
白荔抽搭着鼻子,脑中闪过无数种想法。
专门劫财的土匪?
她和爹爹都在那条小路上行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曾听说过含江镇有土匪出没劫财的。
做生意得罪了什么人?
爹爹这么多年大方坦荡,也从未树敌,这种情况也不可能。
那只能是……
电石火花间,白荔想到了什么,圆润的眼睛凶光一露,颤颤咽下一口气。
一定是赵员外,他之前……
“疤哥,那边好像有动静!”
一阵粗犷的声音打断了白荔的思绪。
就算那人压低了声音,在这小巷子中也依旧清晰可听。
白荔猛的一僵,如同心脏缓缓爬过一条冰冷的蛇般,连带着全身都在这巨大的恐惧下经不住地痉挛起来…
“嗷呜…喵!”
一只夜猫从房梁上掠过,懒懒叫了一声,动作迅速地往前捕食去了。
“害,一只野猫而已,那头找过没有,上那头看看!”
那群贼人往此处闯来的声音一顿,又张罗着往别的地方而去…
白荔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疤哥,那条巷子也还没有找过呢,找找看,兴许躲在里面呢。”
一群人又朝着白荔藏身的巷子涌来,刀光剑影的声响烈烈破空。
白荔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细雨飘荡而下,浸湿了她的衣裳,慢慢汇成一股血水流了出去…
要是再往前靠近一点,便能够发现这一条条血淌过的痕迹。
变故陡生,一阵尖利的口哨声倏而刺穿黑夜,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那群人又是一顿,其中一人沉声道:“是集结的口号,那边有情况了!走!”
一阵步履仓乱之后,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直到彻底回归死寂。
雨水沥沥从瓦砾流下,叮叮咚咚,慢慢带着白荔的心跳也回归了平静。
她满脸泪痕抬起头来,脸颊被憋得通红,吸了吸鼻子,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处小胡同四通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