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瑶池本就是一处仙境,现下风光正好,花开肆意,缠缠绵绵。
灼华倚靠在池间的小舟,柔荑抚过莲身,月白色的衣裙与之相衬,冠上流苏顺着长发垂至腰间,耳垂的珰珠熠熠生辉。
仙子们喜欢结伴来这里赏玩,灼华的位置恰好能听到她们说话——
“听说青丘的局面越发严重了。”
“可不是,天灾祸人,有几个能捱过去。”
“我看青丘这仙门三大族的位置很快就要被取代了,弄不好全族覆灭都说不定。”
……
天灾祸人。
这四个字真真是刺痛灼华。
他们风轻云淡的笑声,如此闲论是非,哪怕神族都做了利益的靶子。
灼华沉眸,神族首责本该治理九州,可是因为对六界纷乱攒够了失望,便退居玉菩幻境。
而人们总以为神族高高在上,享受世人的尊崇,万千供奉,所以理所当然承受他们的庇佑,危难时刻将其推出去消灾。
这其中,谁有资格言论对错?
所以当狐帝前来时,她接见了对方。
“小女为解青丘之灾,翻阅古书,从中寻得一线生机,而那地方正指中洲。”
中洲是修罗族地域,周遭受戾气影响,全片荒凉。
而修罗又天性好杀,很多极罪之人会被流放那里。
灼华佩服温羲的勇气,竟然敢为古书一句缥缈且不全的话就贸然前去。
狐帝收到女儿的求救,同行的狐兵已全部遇难,可谓雪上添霜,只怕温羲也凶多吉少。
狐帝求到她面前,便是希望她能救温羲回来。
青丘的天灾是他们的劫难,倘若渡不过便就此消亡,兴衰起伏皆是自然法则,天族没有义务去帮,更何况当今天帝并非良善。
灼华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可以称之为长辈的男人,姿态一低再低,不见帝君尊严。
如果温羲死了,他这狐帝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神君去过中洲,是最合适的人。”
灼华嗤笑:“中洲局势变幻莫测,我便是去过,也没有义务为你的女儿涉险。”
狐帝老脸一尬,深知神族凉薄,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他死皮赖脸的,还有什么豁不出去呢。
灼华忽然就很悲哀。
如今的九州四海,便是天道钟意的样子么?
她在犹豫什么呢?
灼华叹了口气,遮去眼底黯然。
她不是在为难狐帝……她是在为难她自己。
*
冷月缀空之际,灼华掩了气息,穿上斗篷登船。
她瞒着师尊,瞒着所有人。
这是去往中洲唯一的路,茫茫大海将其与九州分隔。
船上还有很多人。
不知来路,不知归途,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
行到深处,海水变得异常平静,但空中却飘起了大雾,模糊视线。
众人见状都陆续进了船舱,灼华还站在甲板上,周身泛着淡淡的微光,如梦如幻。
耳边传来鲛人的歌声,空灵缥缈。
“经过这一段,人们都怕被声音蛊惑。”
闻言,灼华将视线挪到说话的白胡子老仙人身上。
“他们都躲起来了,你这小姑娘竟然能抵抗,真是怪哉。”老仙人说着走近几步,但因斗篷的缘故并没有看见灼华的样貌。
“这世上已经没有鲛人,如今的歌声不过幻觉。”灼华不紧不慢,“虚妄的东西,又怎么会有力量去蛊惑人心。”
她略有嘲讽,人心污浊,便寻个由头怪到鲛人。
“正如你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老朽拉了一辈子船,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老仙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曾经倒也拉过不少鲛人,他们生着好面貌,待人宽和,只可惜喽全死完了。”
灼华:“……”
老仙人有些惋惜。
大雾越来越浓,鲛人的歌声也开始转哀。
“多悲伤的曲子。”
“老朽想他们是在宣泄灭族的痛苦。”
可是刚才灼华已经说过这是幻境。
她侧头,恰好瞧见老仙人脖颈上戴的坠子,瞬间被吸引住。
那是一片蓝色的鲛鳞,充满来自大海的气息,闪闪如星。
灼华眸子颤了颤。
老仙人察觉到后,也不遮掩,解释道:“很多年前一个鲛人朋友送的,想不到成了遗物,老朽全当个念想。”
听起来他很是怀念。
灼华盯着那鲛鳞,道:“我出生之际鲛族已覆亡……只从书中窥视鲛人之美,言语都无法形容。”
她伸出手,表明意思,然后等着他答应或者拒绝。
老仙人倒也不介意,索性取下了那坠子。
灼华将其置于手心,大雾之下一切模糊,而这鲛鳞的光芒却愈发真切。
船忽然颠簸一下,等老仙人再反应过来,那坠子已经挂回自己的脖颈,周围则早没了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