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一挥手便将昏昏沉沉的荣砚收在手中。正是一方玉砚,和大司命的玉笔是一对,大司命写话本时最烦磨墨,往往写到尽兴之际都是墨干之时。他分出一丝神识附在玉砚上变作一个精灵,从此大司命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叫荣砚的侍书小童。
这整间签机殿就他与大司命二人。时间久了,荣砚便万分企盼:有哪一日大司命觉得写字烦心好把他万千神识再分一缕给玉笔变出一个荣笔来。
倒不是因为什么孤单,只是因为多出荣砚以后,这整间签机殿的活都归他干了。
大司命夏日午憩时,他在床尾执扇;大司命写话本时,他在一侧磨墨;大司命若是渴了,荣砚便去烧水;大司命若是饿了,荣砚便去生火煮饭。
这签机殿的活全叫他干了。按道理,就应该多变出几个荣笔、荣扇、荣烧水、荣锅的。
他也在大司命合眼之时反抗,神仙不都说要尊老爱幼吗?为何我不及你一半高就要伺候你睡觉吃饭、写字喝水?
大司命拍了拍荣砚的头,“你是砚台,石头作的,你是不要睡觉吃饭、写字喝水的。”
荣砚嘟着嘴,是啊,他是个不要睡觉吃饭、写字喝水的砚台,可是为什么他也饭后犯困、天热易渴、干活会累。
因为自己是个砚台而不被体恤,深觉委屈之际,大司命翻过身转来对着他说,“荣砚,扇风要用力。”
“......”
如今这方玉砚在大司命手里,他一挥手,玉砚变小,飞到沙盘里去。
少司命问道,“你不要荣砚了?”
大司命微微一笑,“玉笔也不在,不若放他去玩几日。”
正是荣砚沉睡时,闭上眼前是偷偷在长案前吃了大半盘橘子,每次一吃饱荣砚便犯困,再睁开眼已经是在一片崇山峻岭中了,原本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
还不及思索这是哪里,他只发觉自己异常轻盈,从前在签机殿里算小半个神仙也不曾这么轻盈。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逐渐透明,脚底已然悬空,离开了反扣在地上的那方玉砚。不好,若是离开真身,便什么也做不了了,只怕玉砚破碎之时也是他整个苦命孩子灰飞烟灭时。
正担心着,远方跑来一帮孩子,真身玉砚在阳光之下微微泛着青光,映在那帮孩子眼里吸引着奔着那方玉砚而来。
荣砚心中大哭,若是落在识货之人眼中,尚可念在它真身金贵而小心保存,在此之前只怕这帮孩童要将它砸个稀烂。
为何会突然落入如此险境。
在众孩童抛玩玉砚时,有个孩子尚未握准正是玉砚要落在地上。有个孩童冲入人群扑过去躺在地上接住玉砚,护在怀里不肯松开。
那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它会疼的,它会疼的。”
众孩童正要上来夺,他便立刻翻过身去,以背向上,将玉砚护在身下。其他人,一脚一脚地踹在他背上,“小傻子,你说什么呢,又犯傻了。”
“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小爷踹死你。”
“他说这东西会疼,果真是个傻子。”
“......”
顺着这打骂声声,远处跑来姬家的奴仆来救护。
荣砚在心中默念:小傻子,多谢你。我将大司命给我的神识分你一半,护你和你子孙世代周全,希望你可要替我守好这真身,留待来日,我若有幸重回签机殿一定请大司命为你和你子孙写一个无上命格。
荣砚飘得高至如山一般,便看见不远处的汪洋大海和脚下似乎蚁巢一般的城郭,这不是天上的光景,这像是沙盘里的景色。一阵风吹来,将他吹向波涛汹涌的汪洋。
若是沙盘之中,荣砚记得,那汪洋中原本还有许多金鱼。荣砚不懂养鱼放了太多鱼食都叫那些鱼儿撑死了。他怕没有照看好小鱼儿受罚,总说是外头的小猫儿挠死的。
后来大司命但凡看见有猫进签机殿,都气得那扫帚去赶,结果猫儿越来越讨厌大司命,大司命也越来越讨厌猫儿,不过猫儿捣蛋得心应手,大司命驱猫却屡战屡败。
荣砚从前得意,谁让大司命总是欺压他呢?
可如今荣砚不在,猫儿日后无人喂不再来签机殿,大司命一个人地再云庭里喝茶写话本,会不会觉得孤单清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