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反问:“记得什么?”
“昨夜。”
苏眠揉了揉额角:“只记得与您饮酒。”
许是宿醉,她面色比往日更白了些,连唇色都泛着病态,蹙额扶额间显出一丝倦态。
羽川瞬间笑出声,双手盘在胸前轻嗤一声:“苏姑娘记性不错。”
苏眠无视他的嘲讽,看了眼天色,垂首浅声道:“该用午膳了,我回去做饭。”
梅颂今抬脚拦住她,眸中漫着怀疑又有一丝说不清的恼怒:“你当真不记得了?”
苏眠一脸茫然:“莫非是醉酒弄坏了院里的物什儿?”
她说着便抬眼去找,梅颂今胸口起伏,咬紧了牙盯着他。
羽川见状忙道:“苏姑娘快回去做饭吧。”
苏眠低低应了一声。
其实早在梅颂今醒来之前,她便已经醒了,昨夜之事虽荒诞,可怎会丝毫不记得?
可是思虑至此刻,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明明只剩一步了,只剩一步她便能随六皇子回京。
六皇子骨子里是个君子,她看得出来。
如今只要她咬定他污了自己清白,他定不会甩手不管,许是明日,不,许是今日她便能随他启程进京。
有了六皇子的关系,想找到爹定会容易许多,可若真是就这般赖上六皇子,她心难安。
既然六皇子已经答应替她找爹,那……是不是不必走到那一步。
并且若真跟他回了京,那今生许是都要困于后宅。
屋门到院口不过数十步的距离,苏眠走得极慢。
忽然,她停住脚步,月白裙摆缓缓顿住。
梅颂今喉结滚动一瞬,不自觉上前一步。
“公子。”
苏眠回头浅笑:“昨夜,我可有做什么冒犯之举么?”
梅颂今刚想开口,却被苏眠眼里的胆怯定住。
她在害怕……
这个念头瞬间在梅颂今胸口炸开。
她在怕他。
似是被她的眼神刺到,梅颂今瞬间嗤笑出声,指骨关节泛白:“盯着这院子的眼睛不下十双,苏姑娘能有什么冒犯之举?”
苏眠唇瓣翕动,讷讷点头:“那、那便好。”
梅颂今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像是突然卸了劲儿似的,愣在原地片刻,转头进了书房。
小院逼仄,书房更是简陋,书桌上放着的那鎏金信封便尤为显眼。
下一刻,书信被狠狠摔到地上,带着凌厉的怒气。
里面的洁白信纸从信封滑出,午时的阳光落在那信封上将落款映得清晰无比,墨色字迹刺眼压抑。
——梅。
是京中皇位上坐着的那位,惯用的落款。
梅颂今低笑出声:“他们怕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又在怕什么呢,苏眠……”
明明扬着唇角,眼里的却无丝毫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亦白轻轻敲门:“公子,午膳好了。”
梅颂今弯腰捡起那封信,拂去上头的灰尘,轻叹一声妥帖收好。
出门瞧见饭桌旁的人,梅颂今脚步微顿,浅声道:“站着做什么?”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再出门时已经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平和模样。
苏眠盛了碗汤给她:“公子喝完醒酒汤再用饭吧,省得难受。”
梅颂今耳根又红了起来,伸手接过:“辛苦。”
墨儿看着两人眨眨眼:“爹娘?”
梅颂今稍稍抬了抬眼皮去看他。
苏眠:……
她忙侧头低声警告:“不许乱喊。”
墨儿不乐意地嘟嘴,去拽梅颂今的衣摆:“爹爹。”
“墨儿!”
“小孩子知道什么。”梅颂今一脸不在意,“随他去。”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可余光却忍不住去看苏眠。
苏眠顿了顿,没拒绝。
梅颂今垂首抿了一口醒酒汤,嘴角缓缓勾起。
他喜欢墨儿这般叫,没甚来由的喜欢。
许是……
他抬头看了看苏眠,许是苏眠会养,将娃娃养得粉雕玉琢,娇痴可爱,让人心生亲近。
如今墨儿越发能听懂话儿了,闻言笑得抱住梅颂今的腰撒娇。
梅颂今不拒绝,苏眠自然是没什么不同意的,反正墨儿是要跟着六皇子走的,那定然是什么事都由六皇子说了算。
墨儿见她不说话,歪着头轻扯两下她的衣角。
养了这么多日,自是舍不得再说他,弯腰将人抱到怀里浅笑:“惯是会撒娇的。”
对面人看着两人眼里含笑,只觉这场景……说不出的抚慰人心。
醉酒之事,并未在两人之间掀起多大波澜。
苏眠依旧日日给梅颂今做三餐,只是菜色更用心了些,只盼着六皇子事事顺心,那样便能对她爹的事更上心。
这日她正在育儿堂忙活,小虎子甩着腿跑来大喊:“苏姐姐快回家!二木娘跟人打起来了!”
苏眠忙洗了手跟他往回走:“怎么回事?”
小虎子摇头:“不知道哩,我娘叫我来喊你。”
苏眠立时便想到了之前那群拐子,莫不是还有人没抓住,被二木娘瞧到了?
二里地跑得人气喘吁吁,等苏眠到的时候,二木娘发丝凌乱,嘴里不住地大骂:“嘴里糊牛粪的玩意儿,眼脏看什么都脏,再敢乱说话我就拿刀割了你的舌头!”
苏眠愣怔间便听到另一个声音回道:“我本就瞧见苏眠从那公子家出来,头发乱糟糟的,那公子家的娃娃还叫苏眠娘,这个谁不知晓!我看不惯,怎得不能说了!”
二木娘抬手就要打过去:“你还敢说!谁不知道墨儿是从拐子手里救回来的?他不知事乱叫你也不知事?混账玩意儿!”
苏眠见状忙将两人拉开,二木娘上下打量她片刻眉头一皱:“你回来做什么?我自己也能打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