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祝殷殷忍不住喊道。
她还未曾设想过,会在此处见到杜培厚,那人一身蜀锦紫袍,头戴一顶长翅幞头,面容极肃穆 ,虽然形容健壮,但眼角的细纹仍然掩盖不住经年的风霜。
“杜大伯。”祝殷殷震惊之余,气焰全无,而后小声嗫嚅。
怎么说,此人都算是她的长辈,当初是朝中同父亲多有来往的大人之一。
那时人人都劝父亲不要与此深交,只因他家徒四壁,寒门出的“贵子”只怕最是汲于钻营。
可一向心直口快的父亲又怎么会放在心上,他是军营出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后来天光十三载,父亲突然在朝中受人弹劾,今上龙颜大怒,连御史台的人都跑到府上搜寻,只怕下一步便要抄家。人人都避之不及,唯有当时还是大理寺司直的杜培厚出面抵死谏言,今上息怒才终于网开一面。
可以说,若无当日恩情,他父亲也难以东山再起。
她通过父亲的干系自幼便接触到不少朝中事宜,眼下看这位杜大人身上的衣钵,只怕这短短数年间,已经升任大理寺卿了。
还真叫人唏嘘,当初那个人人厌嫌的寒门子,如今已经官拜寺卿,旁人非但不敢鄙夷,恐怕还要尊敬一声杜大人。
兴许是觉得此人太过严肃的原因,祝殷殷从小便不太亲近这位杜大人,只是此人逢年过节都要来拜访父亲,一来二去也成了半个叔侄。
如此想着,心中倒有几分松快。既然是他的官署,想来按两家多年的交情也不至于将她怎样。
“你就是那个贩卖私盐还私逃衙狱的罪女?”
一声厉问,惊得祝殷殷彻底傻眼。
难道他认不出自己了吗?
眼下寻晴不知被带到何处,可不能再在此处浪费时间。
于是她高声说:“杜大伯,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殷殷啊。”
“可笑,死到临头还想要本官徇私,本官怎么从未听说什么阴阴阳阳的。”座椅上的杜培厚目光如炬,说出的话刀鞘一般坚硬无情。
她顿时僵在原地,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人并非年纪大将她忘了,他只是不愿认她这个虚侄,实则心底里再清楚不过。
那么当初她被私自关在衙狱,他作为大理寺卿不是不知而是默许,也对,若不是得了应允,谁敢在天子脚下犯出这种事。加之后来她被马车夫坑害,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出自此人的手笔。
因此她才会在一睁眼的时候,便看见这位杜大人端坐于前。
而现在,这人要置她于死地......
其实,有一个更可怕的事实祝殷殷不敢去想,只要稍有牵涉,她便浑身发冷,颤抖不止,再没有人能让她如此。
只有那个人。
祝北尧,她高坐明堂的父亲。
她紧紧闭上眼,眼睫尾巴沾上些许湿润,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无。
谁也不会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祝殷殷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自己与杜培厚无冤无仇,何苦来仗势欺侮她一个女子。若不是受了谁的意,她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受谁的意?
普天下除了祝北尧,谁还会费心思请得动这样一尊神佛,单单只为了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不能做至亲,便得做至仇。若是取代她的人有意煽动,只怕如今恨也要恨死了。
杜培厚冷眼看向她,若是地下的魂魄有知,想必这神情同那十殿阎罗也并无两处。
祝殷殷也报之以一双冷眼,没有等待,没有期冀,不抱一丝幻想,是完全的冷漠。
如果说当初的她还想争,还想证明,那么现下她是什么都不想了。那群人坐在高位,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她再怎么做都不过是蜉蚍撼树,渺小得可笑。
至此,她认输,不就是一死吗,她引颈就戮便是。只是,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寻晴是将军府上的婢女,胆子小,人也不聪明,不要降罪于她。”说罢又冷冷道,“至于我任凭你处置。”
杜培厚也听不出这其间有多少真心与假意,只不耐烦道:“本官为何要与你一个阶下囚讲条件,都拉进死囚,关起来。”
两侧的侍从得令,三两步便走上前来,将地上的祝殷殷一把拖起,押送进牢房。
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这一次,她任由狱卒拖拽自己,没有半点反抗,很快,她就被关进一间四壁无窗,阴森晦暗的牢房。
已经此地,她便察觉到了不对,一把揪住狱卒的衣角。
“跟我同来的那个姑娘呢?”
“姑娘真是圣人肚肠,进了咱们这一处等死的囹圄,还有闲心想别个,自然是奉杜大人的命都关着。”
原来这回,他们不再将她与寻晴关在一处,而是各管各的。
如今她牵挂着寻晴的安危,死也死不痛快,这帮人真是杀千刀也不为过。
她尚且如此,不知这大狱中又有多少受屈的冤魂。
她虽与杜培厚交集浅,至少一直拿他当为民做事的贤臣,谁知竟是这样青红不分的奸人。
傅砚白将店交给江娄后,没有直接去祝殷殷的住处,而是先去了一趟集市。
按照他的观察,集市几乎是祝殷殷每日都会去的地方,只要知道问问集市的老板,自然就能掌握一部分祝殷殷的行踪。
只是这个时候,集市上一般都没有摊贩,都卷起铺子回家了。
江娄劝他明日再去,但他还是决定搏一搏,毕竟若祝殷殷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弥足珍贵的。
江娄见劝他不住,也只得由他去了,自己围起围裙做了掌柜,看样子倒不算十足的外行。
本以为有八成的概率跑空,却没料到一到集市,零星几个正在收摊的小商贩中,正好就有傅砚白想找的那位。
猪肉今日生意不比往前,还剩下许多。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天气猪肉怕是要不新鲜了,怎么着今日都得找到个买主。
于是老赵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