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宗藏在山深处,大殿却并不如众人所想那般简陋,反倒颇显奇异。
房子建在一个依山靠壁的平整草地上,直梁高顶,不知是哪个朝代的风格,竟然没有围墙,只是以层层叠叠的帷幔遮挡,山风吹来,显得极为宽阔和飘逸。
往里倒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大多是木制,与山间融为一体却又机关巧妙。闻神引走南闯北多年,自问从没有见过如此古朴的房屋。
郁尤一眼见喜,叹道:“没想到无我宗竟然位处仙境,明日三长老到来,一定非常高兴。”
何必问边走边笑道:“山间气候四季如春,我家宗主又喜欢与草木为伴,不通规矩,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尊客海涵。”
他一个看门的,埋汰起自家宗主来竟是口无遮拦,但如果你要因此小看无我宗宗主,那就是你愚蠢了。
丁火大笑了之,郁尤面色不变。虽然这人明着是在揭他家宗主的短,但口气却并非道歉,反而有种理所应当。
他家宗主无论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你如果怪罪,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何必问将众人带到会客的殿室,云暮来已经在那儿,果不其然,大家又看到了之前山门碰到的布衣男子。
郁尤脚步放缓,之前虽然听到无我宗的弟子说有人进来,但并没有确认是此人。
他并非想要针对谁,只是无我宗以草木术数做阵,灵门善用草药,对机关遁甲也涉猎广泛,却始终走不过那山门。
更甚者是,不通术数的墨宗弟子尚且在山中待了大半个时辰,他灵门一代的佼佼者,却片刻就被送出来,这伤了他的道心。
云暮来与那书生打扮的男子,相谈……不欢。
眼睛眯成一条线,恢复云来装扮的云暮来又是一张稚嫩面孔,视线锁住面前的人,意味不明地问道:“你说你叫封朝去?”
他把朝去两个字咬在嘴里,实在是因为这俩字与‘暮来’有异曲同工之处。
封朝去从袖子里抖落出拜帖,递过去。
他并没有收到请帖,所以也不该会有破解无我山山门术数的香药,郁尤再次想到。
闻神引走上前,来到云暮来身侧,皱眉道:“封朝去?阁下是驼凉城城主封朝去?”云暮来抬头:“你认得?”一直立在角落的第五小声道:“宗主,我们曾经收到封城主的拜帖,以……魔教长老的名义。”
封朝去,驼凉城的现任城主。
驼凉城西出陇右,已经算不得大乾国土,但位置特殊,四下无依却又偏偏处在众多林立部落与大乾的交界处,早前一直是罪人聚集之地,后来第一任城主以一己之武力统拢全城,建立城主府,这个位置就一直保留下来。
后来城主府逐代式微,渐渐压不住城中的恶人,魔教在驼凉城兴起。而封朝去却是近来几任城主中的异类。武力如何,旁人不知道,但他与魔教为伍,还身居魔教高位。
有人传言他冷血无情,极善权谋,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小不小人不清楚,此人通身气质倒是倦雅。难怪,都道是谁易容如此懒散,像是扣了一块假皮罩在脸上,原来是他。这就更显得他目中无人了。
云暮来对面具底下的脸起了兴趣,收回视线后,把手背到身后,面上倒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面对众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云暮来招呼道:“诸位请坐,吃了吗?”
一句话让这群江湖客愣了愣,闻神引似笑非笑地走到旁边坐下,不接这句。郁尤只好抱拳道:“多谢云宗主,我们已经……”
“没吃,但凭安排。”
郁尤侧头,打断他说话的正是封朝去。云暮来哈哈一笑,“巧了,我也没吃。第五,去叫小葵摆饭,我们移驾饭厅。”摸不清云无我宗底细的众人,秉承着少开口的原则,一道去往饭厅。
之前那个作农户打扮的领路人已经退下,第五又离开,闻神引下意识隔断在封朝去与云暮来之间,“封城主只身前来,真是胆识过人。”
他毫不掩饰与魔教的敌对,拇指叩在鞘首上,一副无谓的神态,话却咄咄逼人。
魔教在江湖上一向人人喊打,这封朝去却敢只身踏入大乾,可见确实胆识过人,就不知道凭仗是什么。
封朝去还是不大说话,被人挑衅也显得意兴阑珊,粗布做的鞋子踩在地面悄无声息。
云暮来左右瞟了一眼闻神引和封朝去,走到饭桌的主位上,故意道:“可见封城主本事也过人。”
这话果然引得一些正道人士冷哼,云暮来正想接着挑拨,就听封朝去道:“封某为贺无我宗开山而来,云宗主礼当护我周全。”轻而易举就将矛盾集中到无我宗身上。
被反击一军的云暮来咧开嘴,装模作样地用手摸下巴,可惜下巴光溜溜,一根胡茬也摸不着,他转而笑道:“小葵做的饭味道不错,大家多吃点。”
这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叫韩跃华嗤笑出声,向封朝去睨去,想看他是什么反应。奈何封朝去面色不变,也不再多说什么。
封朝去这话没错,虽然云暮来没有当面回应,还扯开了话题,但他既是为了无我宗庆贺而来,即使无我宗不会护他周全,但外人看在无我宗的份上,也不会轻易跟他起争议。算是给无我宗一个颜面。
叫人将来客的住宿安排妥当,承前风格的圆门和山水,让一众江湖客们称赞不已,心道这无我宗倒是会享受,从宗主到门下都行事不羁,却又颇具古风,不太像江湖帮派,可见是隐世太久了。
只不知是谁如此愚笨,竟然将封朝去安排到了天阁。
天地人三阁厢房,在规格上没什么差别,只是人阁靠外,往里依次是地阁和天阁。也就是说,住在天阁的封朝去无论要去哪里,必得路过其余两阁,也就是——打这些江湖名门正派的眼前走过。
任谁处在他这位置,都要说一声无我宗下作,封朝去倒没这想法,小小捉弄,不过让他眉梢一挑,连带脸上的劣质面具细细蠕动,显得格外渗人。
有人猜测是无我宗的弟子和魔教有龌蹉,或者是云来想以此向江湖正道表明,无我宗与魔教没有来往。
但闻神引和封朝去却自知,这不过是无我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