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来转醒一事,不到傍晚,就传遍了长安勋贵。李成风火速从云家逃回宫,立刻受明贞的召见,跪在大殿。
“安国公身体如何?”勤勤恳恳的皇帝后宫冷清,即便现在天暗了,依旧在案上处理公文。他好像不经意地问道:“有特殊之处吗?”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李成风头皮发麻,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何要学岐黄,要做太医,他本就是怕死才转做太医,本以为皇帝不好美色,后宫冷清,自己只需要照顾好龙体就无碍。却不想这危险一来,就是掉脑袋的大危险!
“边关苦寒,安国公又是早产,身体亏损严重,留了病根,此次西市上怒火攻心伤了神,如今是内外皆虚,要好好地调养!”
“嗯,方子你去拟,东西让王从给你准备,送至国公府。”
李成风忙不迭地点头,恨不能生出翅膀,赶紧从大殿飞出去,但皇帝没发话,他哪里敢走。现在皇帝既不说话,又不让他下去,想来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想了又想,李成风心道:死就死吧!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国公爷他……”
“他腰下半寸有印,是一块形似‘山’字的红胎记,你看到了?”
李成风几乎要跳起来说他没有,但他不敢,他只能迅速地把头嗑在地上,急忙道:“没有!臣没有见,云家那位管家几乎寸步不移,何况国公爷并无外伤……”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明贞突然将他打断,硬生生的一句话噎在嘴边,李成风差点呛住。却见皇帝抬眼来看他,神情冷漠,但眼中明明白白的警告之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好好记住。”
李成风哭丧着一张脸磕头,明明是皇上差遣他去,可在云府遭了一顿惊吓,回宫又被皇上警告,他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好在脑袋还在,这就好,这就好。
他磕头再三保证后,规规矩矩后退着下去,一出门就看到站在外室的王从,想起皇帝吩咐他送补药到云府,赶紧捉了王从一起走。
明贞在李成风离开后搁下笔,视线凝固在某个地方。
小六近来过得有些烦闷。她随刘祈雪进入岭南,取府兵,赶往海峡岸,一切进行地低调而顺利,但无论他们如何低调,在岭南调动如此兵力,廖忠昌又岂会不知?
怪就怪在,岭南师出海峡时,都不见廖忠昌有丝毫动静。
总这么提心吊胆不是事,刘祈雪心想自己只是借路求粮,又没在廖忠昌的封地闹事,对方应该不会大动干戈,但既然要打人家地盘走过,递个话也是应该的。
道戒自告说与廖忠昌有片面之缘,对方并不像蛮横无理之人,只要待他客气些,不会出问题。递话的人带着道戒,分路赶去廖侯府邸。小六本想同去,但忍冬说什么也不让,刘祈雪借云家令将她拘下,带上船,就这么飘飘荡荡在海上摇了七八日。
刘祈雪在海峡打的第一仗,是个不知名的海岛,上面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国。
海峡内陆也有良种,他初时见到金灿灿的稻田,眼珠子几乎掉下来。这些岭南人收割随便,大大的弯刀砍过稻杆,成捧的收走,那些没砍断的漏网之鱼就留在地里腐烂。
如此浪费,若是让关中那些连麦粒都一步一跪从泥土缝里捡起来的农夫看到,估计会心痛的捶胸顿足。
未免事变,他行动非常迅速,想抢在廖忠昌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先下手为强,征收米粮。
但他很快发现其中的蹊跷。这些人似乎对上交粮食表现得非常顺从且熟悉,早在他打算动强之前,就已经将粮袋装好,似乎就等着他们来取。
这些人自然不能未卜先知,所以答案只能是——有人规定他们在收获之时缴粮,且不是第一次。
此人身份呼之欲出,海峡两岸根本不是廖忠昌的封地,他却将手伸得如此远。此地良种,收获颇为丰硕,若是年年缴粮,现在廖忠昌的粮仓到底有多大?
不爱读书的刘祈雪只知道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却算不出具体的数量。但这不要紧,一个偏远武侯强征粮草囤积,本就是重罪。
屯粮养兵……刘祈雪心中不安,他只是来求粮,却撞破了廖忠昌的奸计,对方很可能朝他下手,以阻止消息走漏。
升起这个想法之后,他行动越发迅速,可幸运似乎耗光,原本按照之前那州县的缴粮数量,不多久就能完成云公的承诺——三千万石。可出了那州后,他发现他来晚了,其余州县的粮食已经被征收,只是之前那州还没来得及而已。
不得已之下,他将目光放到沿岸,这里果然还未被征粮,他不多贪,骗收一地后立刻收手,赶往下一地,以此累积,终于攒下了些许,但离三千万石还差得远。
后来道戒他们失去联系,他多番思考后,更是乘船出海,专挑海岛打劫,聚起来的粮食由云家军带人运走。
小六在军中消息堵塞,根本不明白岭南师来去迅疾的原因,若要说着急,那也是着急的,但刘祈雪明显在躲人。在岭南道里躲人,还能躲谁?道戒未归,这边又像老鼠似的东打一下西戳一下,难不成廖忠昌要对岭南师下手?
不应该,岭南师虽无主帅出征,但将令仍在,又有旨意,廖忠昌若对岭南师出手,那就是必反,除非他神不知鬼不觉将所有人留下,还能找出合理的借口,这几乎不可能。
刘祈雪虽为武将,却没有实地上过战场,胆子这么小?
忍冬着人去和刘寄奴派来岭南的商队对接,小公爷明令要在岭南开通快驿,这是大事,仅排在求粮之后。粮食的事有刘祈雪操心,他将精力主要放在了快驿建立,但最近也明显察觉到不对。
所以在小六前来找他时,他恰巧出门,也要去寻刘祈雪。
路上又遇到同样疑惑的杨安君,他随苟已回京后求告御状,颇得明贞欣赏,此次差他随行岭南师,虽无具实的官位,但皇帝亲口御批,也不容人小瞧。
裹带杨安君,还搭来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四个人很快来到刘祈雪所在的船舱,见到了正装肃色的刘祈雪。
刘祈雪抬起头,只来得及说一声:“廖忠昌朝我们出手了。”
砰一下,舱门闯开。道戒出现在门外,一声佛号,合手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