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高仪消失了？”
云家书房，刘寄奴点头：“他是一根导火索，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但是很奇怪，案后他只在高家庄待了两日，站小龙潭吹了半天冷风后，当晚就莫名消失。我找了宋叔一起追查，已经一整天，也没搜到他的痕迹。会不会是……”
刘寄奴意有所指，云暮来摇头，“我不确定。不过高仪剑指道教，然后就下落不明，不管真相如何，道教总之又遭冤了。”
继当今皇帝在蓝田太和宫遇刺，已经过去十数日，大乾人健忘，虽然依旧小心谨慎，但也不再如大搜那天一样缩如鹌鹑。
欢声笑语渐渐又起来，一场辩论的风波在这两日迅速席卷长安内外的茶馆酒肆，书生高谈阔论，邻家交头接耳。
问他们讨论什么？无他，道教继刺杀皇帝之后，又草菅人命而已。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三丁在屋内跳脚，不大的客栈房间，除了他大声嚷嚷，榻上一位，桌边两位，靠墙一位，都默不吭声。
很快房门被敲开，进来的小二不亢不卑，“这位客官，您请声音小些，隔壁的客人正在休息，扰了您的兴致是小的不识规矩，这上好的岩茶就送给客官消消火气。”
放下茶壶后小二很快退走，三丁瞠目结舌，榻上的人噗哧一声笑，更让三丁恼火，他还没来得及跟榻上的人呛声，桌边的长须老道已经叫住他，“三丁，平心静气。”
“师叔祖，”三丁不敢顶撞，委屈道：“您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们道家，弟子连买个饭食也要被指指点点。”
“他指由他指，你行得正坐得端，要是生气就上前和他理论，既要受白眼，又要生闷气，你师父是这样教你的？”
三丁一惊，看向旁边的中年道士，中年道士看他一眼，“还不认错。”三丁连忙作揖。
公子葵觉得这太和宫人倒是挺有意思，难怪自家宗主与太和宫有来往，他插话道：“外人怎么指你的？左手右手，中指还是食指？我去帮你砍了好不好？”
三丁怒火在心，刚刚受了教训又不敢再放肆，狠狠瞪他一眼，给公子葵乐得连连笑。
“你……”三丁忍无可忍，偏偏老道士在此刻开口道：“葵少侠，你受你家宗主令来趟这趟浑水，老道感激不尽。不知你家宗主如今何处？”
公子葵笑吟吟，“不知道呀，也许在闭关，也许在长安，唉，我家宗主总不跟我联系，臭大个，你有宗主的消息吗？”他问靠墙的光头，光头只是摇头。
三丁现在看光头比看公子葵更不顺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公子葵奇怪道：“余真人，蓝田县刺杀以及高家庄祭祀的案子，都牵扯到道教，你们怎么还稳坐客栈，不去调查？”
三丁虽然也想去调查，可偏要做对道：“我太和宫行得正坐得端，蓝田行刺是方仙道从中作梗，高家庄祭祀也是佛家嫁祸，还用得着查？”
被叫做余真人的中年道士余怀仁，只是让徒弟噤声，回道：“孽徒无礼，多亏两位道友带来方仙道的消息，否则太和宫在蓝田，真是无从下手。”
公子葵摇头，“我家宗主只是不太喜欢方仙道的人，还以为太和宫与方仙道有了牵扯，这才派我匆匆赶往延州。”
他这话并不客气，三丁跳脚道：“谁跟那群腌臜货有关系！”
“无我宗还是如此厌恶鬼神之说，区区方仙道残孽，也引得宗主的关注。”
老道侧过身来，眉毛底下有两块软肉，耷拉下，压住了他的眼睛。
“太和宫注上说，无我宗的第一任宗主无我人，性善心慈，唯独……唯独一次杀戮，屠了整整百人。”
老道慢慢回忆，“那是他行至南方，路经一地，巧遇巫人杀婴，一问之下得知，当地巫人杀婴取心，只为求长生。无我大怒，夜奔数地，将与之关联的人尽数屠了干净。”
三丁听得既惊又羡，“就该如此，杀他个屁股尿流！”
公子葵和光头这俩无我宗子弟，反倒没有三丁的激动，公子葵只道：“蓝田太和宫的主事黄静，在方仙道行刺那日后，就消失不见，而太和宫底下的地道属实存在，要想挖通这地道，若说蓝田太和宫内无人接应，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甚至不接老道的话，只顺着自己要说的往下，继续道：“所以，还要请太和宫替我家宗主揪出叛徒，我家宗主才好拿方仙道兴师问罪。”
余怀仁问：“方仙道行刺皇帝，现在朝堂正捉拿余孽，无我宗为什么要插手，和朝堂抢人？”
“哎呀……我家宗主要拿人，人家有什么办法？”慢慢拖长的尾音淡淡的，公子葵拒不回答，老道士探究的行为让他不喜，何况，一直跟太和宫道士待在一起，无法主动索取情报，这让他心中难安。
沉默中，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叫，公子葵就近支开窗，发现原来是两条街外的一座矮房垮塌了。街上的人正在刨雪，应该是有人被压在底下。
他们几个住在长安城的边角，这附近大部分是农户，住房简陋，都是茅顶。这家人大概不够勤快，没有及时扫清屋顶的积雪，接连飞白，轻飘飘的茅顶承不住重量，所以塌了。
“长安也开始了。”
公子葵转着手上碧绿的扳指，从延州一路到长安，受这场雪灾连累的人并不少。雪盛那几日，很多百姓夜晚根本不敢入睡，唯恐一夜飘雪就压塌了房顶，睡梦中被夺去性命。
白灾的可怕不只如此，再过一段时日，气候会变得无比寒冷，既有厚裳，又有炭火的‘富裕’人家在大乾又有多少？无法保暖，偏偏今年年成又差，粮食少缺。
漫长的，饥寒交加的恐怖冬季。
太和宫祖孙三代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在这种时候下了楼，去帮助城民。公子葵从窗户里看到，余怀仁很快将街上的人统一起来，刨雪变得井然有序。
再向外眺望，正有一队灰衣迅速靠近，那是长安城里负责巡逻的兵士。
兵士抵达速度很快，白雪隔断，还能来得如此迅速，说明巡逻的人很多，很密。
借着茶水的热气，公子葵慢慢在矮几上勾勒长安城的轮廓，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线条，他细细地勾描，不时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