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里面盛着清水。
她放下木盆,正要回身关门,却听见身后的“它”发出轻轻的笑声。
“这链子没坏,我能跑到哪儿去?”
小宫女听得“它”口齿清晰地说出自身被锁的现状,不禁又是一呆。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两步,又停下,上下不住打量着对方。“你、你何时会说话的……”
邢双成不再理她,自己盘膝坐在地上,借着窗外的光线,低头打量着盆中水面上的倒影。
虽然屋中并不敞亮,但失明已久的邢双成,如今乍然恢复视力,目力已变得无比敏锐。
当她看清那张面孔时,全身如遭雷击。
这是一个自己不曾见过的只得十二三岁的少女,但是,当看到这脸庞的那一刹那,邢双成脑海中闪过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这张脸、这眼睛、这鼻子、嘴巴……孩子,是你?!”
虽然从女儿出生后,自己就不曾见过她一眼。但是母女连心,邢双成第一眼看到水中倒影,即刻认出了这是谁。
女儿的模样,既不像她生父,也不像自己。但仔细看来,有五六分像邢双成死去多年的母亲……
她脸色惨白,皮肤浮肿,头发打结。满身污秽,实在没有一个人样。
见“它”毫不怕生,竟然坐得稳稳当当,拨开头发,朝盆里仔细打量。
小宫女越看越奇,但又不敢近前,只得缩在一旁打量。
忽然,“它”浑身颤抖,大放悲声。“它”用双手,不住抚摸搂抱着自己的躯体,一边摸,一边哭。哭声极是激动凄楚。
小宫女吓得紧贴墙根,想夺门而出,却又怕引来对方注目,只得一动不动。
“果然是个疯子!”
她两眼一扫,目光落在门闩上。趁着“它”不留意,小宫女偷偷移步过去。
“孩子……我的宝贝……娘终于见到你了!”
邢双成热泪长流,她紧拥着这具稚嫩的躯体,只恨自己不能亲她吻她。
小宫女将门闩紧握在手,偷眼望去,见“它”哭了好一阵,这才渐渐平静。“它”忽然又面露一点笑意,双手合十朝天,似是在祈祷一般。
“老天,我这回能见到女儿,多谢你成全!只是,如今我在这孩子身体里,那她的魂魄又在哪里?我真的死了吗?还是这不过是个梦?”
邢双成沉默下来,小屋中一时寂静无比。她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问:“我……邢王娘如今在哪里?”
“邢、邢王娘?”小宫女呆呆地反问:“邢王娘在哪里?”
“就是我母亲!”
少女略显沙哑的声音,掷地有声。小宫女这才清醒过来,她眼珠一转,这才开口:
“我、我不曾听说过有什么邢王娘……只只是曾经听亚姑们偶然说起过,说你娘……你母亲好几年前便过世了……”
我死了?但这孩子还活着……
邢双成不禁想起,当年女儿夭折时,只得八岁。但眼下看来,面前的女儿,显然早已过了这个年纪。
看来这一世,自己早死,但这孩子却得以存活……
虽知自己在这个世间极有可能已经死去,邢双成虽意外但也并不介意。
毕竟,她如今魂魄尚在,而且还能够与女儿在一起,自是令她喜出望外。
邢双成脑子中念头飞转,小宫女见她想得似是入神,一咬牙,抄起木棍,一步步绕到她身后。
眼见“它”仍是毫无反应,小宫女举起那根门闩,狠狠朝这人脑后砸下。
“锵”一声!小宫女只觉得手上木棍落在半空,便怎么也劈不下去。
她定睛一看,只见“它”不知何时回身面朝自己,手握铁链横在半空,硬生生挡住自己这一击!
小宫女大惊,顾不上木棍便想逃离。她脚步一动,便即绊倒,整个人重重朝前摔下,咬到舌尖,顿时鲜血溅出。
“哎哟!”
那小宫女痛极惨呼,身子才落地,竟又被人拎起。
只见“它”掩映在长发下的惨白脸孔正朝自己微笑,模样说不出的可怖诡异。
小宫女瞪大双眼,还没叫唤出声,又觉得腕骨剧痛,几欲折断。
这一下,可比刚才一摔一咬痛得多。小宫女“啊”一声惨叫,眼泪长流,险些晕死过去。
她整个人身子无力,竟被这个怪物牢牢牵制在手中。
又痛又怕之间,小宫女好不容易抬头,却见“它”一脸气定神闲,仿佛全然不曾使出半点力气来钳制自己。
“莫非,自己真的见到鬼了……”
这宫女吓得魂不附体,又听得面前的“它”轻笑一声,说道:
“你急什么,我又不曾用棍棒铁链侍候你,你就这么着急要走了?哈哈哈哈!”
小宫女听她这般说,想起往昔种种,惊恐至极,两眼一翻,当场晕倒,再也不省人事。
当天夜里,王宫中,掌事宫女那儿,一阵骚动。
几个头发半白的掌事宫女们,从底下人的回报中得知此事,都是面面相觑。
她们都知,大王女出世后不久便验明是个傻子,连话都不会说,比一岁的娃娃都不如。
如今看守她的好几个宫人却吓得跑来回报,说她不仅能开口说话,而且言语清晰有条理,与常人无异?!
这怎么可能!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接下来数日里,位于后宫西边最角落处的那间几乎无人涉足的小黑屋,开始来了一拨又一拨的老宫女们,前来查看。
当她们亲眼目睹那个少女不仅能自行进食,而且对答如流时,人人都是大吃一惊。
眼见那些掌事宫女们匆匆离开时,那慌张无比的神情和交头接耳的模样,邢双成只作瞧不见。
她知道,那一天很快会来。
私下里,看守此处的几个宫女们,百般试探,来查邢双成口风,看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邢双成只作不知,还对她们十分亲热,全然不记得过往之事。
几个宫女试探过后,方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