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什么隐情?
他抬起头,遥望青山,快马一路顺江而上,夔门即在眼前,灰蒙青冥,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话说到这份上,沉默是必然,但荆白雀却拐了十八个弯,又绕了回去:“你刚才兜这么大圈子,不就是想问,我身上是不是有和魏国那个杀手一样的金币?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内应,帮我拖住了前辈?”
荆白雀的直白让宁峦山微眯着眼。
“从滴血认亲那一刻开始,我和经生就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金币,我确实有一个金币,”她挑衅地扫了他一眼:“不过是我那天晚上捡来的。”
宁峦山立马伸手要,丝毫不因为意图被识破而遮掩。
“我中掌落水之后,金币就丢失了。”荆白雀给了他一个噩耗。
宁峦山脸色一僵:“如此关键的证据,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花楼案结案之后,这枚金币几乎就是身份的认定,而她却刻意隐瞒,动机实在耐人寻味。
“那夜你本就怀疑我故意杀人灭口,我若当时告诉你,你岂非认定我顺水推舟,拿死人背锅?”说到这儿,荆白雀语气一软,似有些无奈:“我是想你先查,若能取得各方证言,让我看到你是真心想要破这个案子,我再透露给你,可惜你一去不回,再见竟是如此。”
宁峦山低下头:“我没想到老范会突然回来,还带来了帝师阁的费文章,费文章路上救了落水的小孩,衣服尽湿,魏平便就近带过来换身衣裳,他不知道你在,纯粹阴差阳错。”
“如果没有这巧合……”
“我现在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帝师阁的路上。”
“你是真心想帮我?”荆白雀不大确定。
“你见过哪个虚情假意的人愿意用命换?”宁峦山没好气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天你救了华襄,甚至救了户曹掾大人,你若执意杀人,那个时候本就可以杀了普汝,而户曹掾大人在拉扯中对你有轻薄之嫌,完全可以不用顾忌他的性命,但你没有。你不一定是个双手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大善人,但你一定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想不出来你要以什么理由杀师旻阁主,你本来就可以赢他,所有的流言都只是不清楚内□□实的人,对你身份的欲加之罪!”
荆白雀动了动唇,想反驳。
宁峦山抢白道:“即便面对的是天下第一的师昂前辈,也一样。你记得我说过,我详细研究过你的每一场决斗,或许别人通过结果来认识你,但让我开始思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是剑谷那一战。除去添油加醋离奇改编,每一个版本都有一个相同点,那一天你本来是要输的,但是云深台下起了大雨。”
“剑谷之人修仙问道,性子潇洒随意,大雨无功却有过,褚文正心里想的一定是早点打完早点收场,但你不一样,”宁峦山又叹了口气,目色垂怜,连语气也温柔了不少,“我猜你一定是吃苦受难走到如今的,所以环境越恶劣,你越能忍,也越能激发你超然的潜能,因为这样生死攸关之际,你经历过很多,不拼命,就活不下来。”
荆白雀眼眸轻颤。
“所以,我要帮你翻案,即便你南下武林,风风雨雨,即便你是关外来人,非我族类!”
荆白雀盯着他看了许久,仍是摇头:“你会后悔的。”
“人是你杀的吗?”宁峦山厉声质问。
“不是。”
“那我为何要后悔?因为真相大白?因为昭告天下?”
荆白雀什么都不说了,把刀收起来。
日暮晦暗的光影中,夔门到了。
——
荆白雀放马,没有直接从夔门过关,而是选择入山。夔州山高峡深,往西入蜀,高山如嶂。
三月,辛卯日。
江陵追击的府兵忽如潮退,连一路跟随的帝师阁弟子和摇铃剑费文章也被召回,只留下老范锲而不舍一直跟到夔门关前,在他们进山后两天彻底失去联系。
守关军没有圈山搜捕,荆白雀心下生疑,宁峦山却隐隐感到不安。
这一日的清晨,荆白雀为飞鸟惊醒,起身第一眼先确认宁峦山的所在,却发现他坐在高岩上,手枕在膝盖上,遥望东方,神色出离肃穆。
“荆州可能出事了。”
顺着他的目光眺望,夔门关口的炊烟比起先前细窄不少,粗略估计屯军至少少了一半。
“帝师阁的人退走的时候我就该反应过来,府兵和守军还可能遵守各地兵制不敢胡乱越界,而要下通文,依靠别县别地联合搜捕,但帝师阁的弟子却不需要遵循这样的规矩,只要有时间有文牒,想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都行。”宁峦山开口。
荆白雀问:“以前有过么?”
他答道:“十几年前吧,那时桓玄还未窃位,占据荆江两州,拉拢帝师阁不成,以水师包围芦苇海,听说最后还是朝廷强令其退兵,应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一个江湖门派,真有这么重要?”
“朝廷和庙堂是密不可分的,尤其是当个人的力量超越群体时。”宁峦山苦笑着,长身而起,沿着山崖走了一截。山中杳无人烟,他们目下的状况也不适合出山打听,只能在关隘上远望三千里烽火,心中惴惴。
“但愿不是我担心的那样。”
荆白雀问:“你担心什么?”
宁峦山幽幽道:“谯王司马文思多次违逆轨度,又好通轻侠,御史弹劾其擅自捶杀国吏,太尉刘裕请旨,诛杀其党羽。你知道司马文思是谁么?他是荆州刺史、平西将军司马休之的儿子,后被出嗣给了谯王。司马休之因此上疏解任,子债父偿,刘裕没有准允,而是将其执送回荆州,言下之意,要他亲自处决,但司马休之不忍,只是将司马文思贬为庶民。(注①)”
“你觉得刘裕也许会继续对付荆州?”
“不是也许,是一定。”宁峦山答得笃定,“朝廷和封疆刺史、宗室和军权在握的大将之间,关系总是微妙的。”
荆白雀眺了他一眼:“你倒是很了解。”
宁峦山轻笑:“华子没和你说,我以前是走镖的吗?我们走镖的不仅要了解民风民俗,还要随时关注各国朝廷风向,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