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西楼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后微微松了口气。席间舞乐暂停,琴师换上箜篌,小徒弟也钻出船室,抱起琵琶,奏起了玉门关外那首名气大盛的《漠北沙》。此曲音域宽广,雄浑豪迈,似乎能联想到玉门关外十里大漠上,黄沙漫天席卷着浪云扫过古城残垣……苏衍从前只听过蒯烽镇那些小家子气的曲调,丝毫不能从那些曲子里感受到什么意境,要说最能打动她的也就是楚城青楼里那位头牌弹奏的《青白头》了,起码能联想起一些江南的雨巷,以及雨巷里头的墙头草…但比起这首漠北沙,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今时今日,猝不及防的听到这样的曲子,不由得热泪盈眶,仿佛此时正置身于沙漠,同师父一起策马奔腾,万里天空下自由自在着…可是,师父在哪儿?想到这,不由得悲从心起,抱起宫人送来的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喝起酒。瑾云城抢下她的酒坛,惊讶的说:“你就算再能饮酒也不该豪饮,都说小酌怡情,大醉可就伤身了!”苏衍趁着酒性一把揽住她,像调戏良家妇女似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楚国人可是随身佩戴酒壶的,一切事情都可成为庆祝,一旦有关庆祝,那就得饮酒,嘿嘿,本姑娘怎么说也是酒坛子里泡出来的,喝几坛酒还不成问题。”瑾云城哭笑不得。向来,她对楚国的民风是无法认同的,对苏衍这样不顾及形象像男子一般喝酒,更无法接受。容帝正沉浸在舞曲中,太子卫子胥突然起身,举杯敬道:“父皇,今日大获猎物,是因父皇的龙威震慑,这满宴饕餮美食亦是父皇恩赐,儿臣代百官向父皇敬一杯!”言毕,将酒饮尽,极为豪爽。众人特别给面子的鼓起掌来,个个都表现的很是由衷,而容帝也是十分受用。这一敬酒,便引来一系列的敬酒。先是卫尧等一众王爷,然后是墨斐、南宫阕等一众官员,最后各家家眷也举杯遥敬。酒过三巡,酒席上还端着正经的仪态的所剩无几。苏衍豪饮两坛,虽说微醺,却还有意识。拉着瑾云城有说有笑,好像从未如此畅快过了。左卿看了眼苏衍,对砚生吩咐:“准备醒酒汤,再叫下人去准备好浴汤和换洗衣物,不要等阿衍回去后慌乱了手脚。”砚生点点头,左卿又拽住他的衣角,想起什么遗漏的,补充道:“天冷,让下人备上火炭,然后打开一扇东窗通风,不要忘了。”砚生不满的蹙起眉。大人活了这把年纪都未曾对自己用心,今朝却对苏衍的起居千叮咛万嘱咐,真是活久见!欸,大人这番良苦用心,苏衍却不会知道,明日醒来,还得给他人做嫁衣。左卿的视线收回来,停在西楼身上。“苏衍酒意正酣,我已派人准备妥当,你看着时机去房外等候,她自会感激你。”西楼搁下酒杯,微笑:“如此,有劳了。”“王爷已经和她见过面,却并未表露出任何异常,看来他并不想相认,我们得主动出击了。”“王爷顾虑太多,找个机会去和他摊牌。”西楼看向他,皱了皱眉:“不过这次不用你出面,我自己去。”左卿面色无华,他点了点头,应下了。酒意催人兴,容帝按着龙椅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端着酒杯对众人道:“既然众卿家兴正浓,不如由朕为众卿家唱上一曲,以助兴致!”众臣先是一愣,然后满怀期待的将容帝望着。容帝清了清嗓子,摆好架势,便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心几烦而不决兮,得之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心君不知。”词很寻常,曲子是燕国贵族之间所用之曲,也是寻常不过。众臣大抵是听过此曲的,且听过的那版本较于容帝的愈发柔美好听。但既是他们的主子所唱,还是首次献艺,自是要给足了面子。都不约而同鼓起掌。长孙勋更是站起身赞誉:“此曲妙就妙在陛下为之修改的转音,比起原作更多了一层男儿气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给容帝的曲子评以高分。苏衍却难以附和,本想和瑾云城说话,却发现连她也加入了大队伍,做起这违背心意的事来,便只好自己喝闷酒。只有西楼脸色难看,盯着容帝的醉态,眼中竟冒起了怒火。左卿压低了声音对他警告:“小心看者有心。”西楼不甘心地收回视线,藏在案下的双手仍旧紧紧攥住,“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不要轻举妄动。”“我隐姓埋名,委曲求全,只为了今日。”左卿惊恐地看向他,低声呵斥,“你敢!”西楼几乎已经绷直了身体,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手刃容帝,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剩一声叹息。“他为什么要唱这首曲子,他明明知道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他偏偏要在我面前…当作一个笑话,还是一个杀人奖励?”左卿神面色苍白,低头不语。他继续说:“燕国建国百年来向往太平,偏偏是他破坏了太平盛世。母亲的死,国家的仇,总有一日我会找他清算!”他们的对话在嘈杂的环境里丝毫引不起注意,但偏偏被一个人发现异常。那个坐在苏衍身旁的蓝衣女子,席间从未开口说过话,几乎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