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哪怕是对左卿,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苏衍本觉得心里堵得慌,姑侄走到今日这地步,亲人反目,左卿该有多难过。但一想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放下了仇恨,又觉得庆幸。 左卿在前几日已经递交了辞呈,交代苏衍整理好行囊,好随时动身。在动身前,苏衍却有些犹豫不决,看着池塘对面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这些日子为了左卿的事,苏衍一直没有同佛柃好好说话,此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扭捏了半天,才问她:“你去过王府了吗?” 佛柃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苏衍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个称谓,最后懊恼的地下头。 “母亲在天之灵,应该会感到高兴吧。” 佛柃清冷平静的声音传来,苏衍惊讶的抬起头,“你不怪我吗?” 佛柃只是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察觉你的身份了,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妹妹,血浓于水!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熟悉,后来,不过是不断验证我的猜测罢了。” 苏衍觉得意外,原来佛柃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你不与我相认?” “你不说,定是有你的原因,我不必问,等你想说了,我随时都是你的妹妹。” 苏衍心里百感交集。想当初来到若水,顾虑太多,总担心身份被戳穿,又期待与家人相聚,原来啊,他们早就知道了,默默的陪在自己身边,保护着她,守着她…… 苏衍急忙抹了把泪,不好意思的说:“最近眼泪不值钱,让你见笑了。” 佛柃起身,从床榻最里面抱出厚厚的衣裳,说:“我知道你和左卿要离开了,我替你准备了些衣裳,路上冷,用得着。” 苏衍更是意外:“你不怪我刚和你们相认就离开?” “这里不属于你,你就像天边的鹰,不该困在若水这个金丝笼。” 苏衍释然地笑了笑。正要过去,砚生却突然来传递消息,慌慌张张道,“苏先生不好了,我家大人的请辞书被陛下驳回了,并且将大人召进了宫,我想跟去但是侍卫不让,我该怎么办?” 苏衍的脑子嗡的一声,仓皇失措的伸手去抓佛柃,佛柃立即扶住她,也是担忧不已,“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找父亲。” 苏衍反手拽住她的衣袖,“不行,如果父亲出面,就成了对抗皇权,卫臻定会恼羞成怒,还是我去。” “你进宫?” “你忘了?他不仅是卫臻,他还是西楼。行李别放回去,我一定说服卫臻放我们走。”言毕,立即夺门出去。 佛柃愣在原地,脑子里的片段犹如火苗迅速侵袭过来,那碎片上的人,交织、撕扯、呢喃,就如同梦一般,一点点拼凑起来。那日醉意沉沉的卫臻在她耳旁情话绵绵,温柔无比,但佛柃却觉得生疏,她不认识他,这不是他的西楼,可是那日,为什么会沉陷?而卫臻昏昏沉沉时将她当作苏陌的所言句句,似银针狠狠扎在心口,一寸一寸,往深处刺。 身体的力气突然消失,她跌坐在地上,眼泪断了线。 卫臻,你还是不放弃姐姐。 金碧辉煌的长乐殿内,盘龙柱气势壮阔,穹顶之下,并排六盏盘龙鎏金宫灯冒出黑色细如丝的烟。百官散去,独留承恩公公伺候一旁,空荡的大殿显得尤为安静。卫臻坐在龙椅上翻阅奏章,时不时冷眼看向左卿,一盏茶过去了,左卿跪得双腿发麻,膝盖传来剧烈酸疼感,忍不住挪了挪腿,却被承恩公公的一声咳嗽,吓得纹丝不动。 有人进殿传报,政亲王长女苏衍觐见,左卿的脸色一阵发白,暗暗咬了咬牙。 卫臻放下奏章,得意的笑了笑,“宣。” “是!” 卫臻走下玉阶,停在左卿面前:“她还是来了,既然有些话你不敢说,便由朕来说,决定权依然交给阿衍,就像那次,她选择了你一样。” 左卿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陛下!” 卫臻冷笑起来,转身回到龙椅。 苏衍踏进永乐殿,遥遥看着卫臻,才半月不见,如今的他已经是九五之尊,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并非西楼,也不是幼时的卫臻哥哥了,他只是容国的皇帝! 苏衍缓缓跪下,但还是能感觉到卫臻热烈的目光,而眼前这位神圣不可亵渎的王者,龙冠黄袍,玉带束腰,珠帘遮面,如今却连他的模样都无法看清了,更何况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苏衍行了拜礼,乘着时机偏头看向左卿,小声说:“我一定会说服他,你放心。” 左卿看了看她,低下眼眸,似有痛苦在眼中徘徊。 卫臻喜悦道:“时隔半月,你才想到来见朕,朕这些日子忙着处理国事,要不改日朕陪你去后宫逛逛?对了,锦涎宫的海棠花开得正好,朕知道你喜欢梅花,已经命人将寒北之境的梅树移植过来,就种在锦涎宫后面,你进宫时会先看到绵延数丈的海棠,穿过宫殿进入后花园便能欣赏到粉红相间的梅花放纵自我地盛开,你一定会喜欢。” 苏衍看着左卿,看到他眼里的波动,却一直忍着,两人的广袖重叠在一起,她偷偷将手从摸索到他的广袖中,握住他的手,轻轻按压,似乎这样就能给他信心。 卫臻的兴致似乎非常好,继续说:“还有,朕知道你喜欢喝酒,已经命人将御膳房所有的佳酿搬到锦涎宫,等下朝后咱们痛饮如何?”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苏衍不耐烦的看向他,毫不留情,“寒北之境的梅花只能盛开在寒北,不可能在若水存活,即使能活几日,那也只是昙花一现,就好比陛下,强留毫无疑义。” 承恩公公偷偷觑了眼苏衍,视线又瞄向新帝,暗暗咽了咽口水。 卫臻剑眉倒立,目光寒寒:“朕准备很久了,你就不打算给朕一个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