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姨家借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过得很开心。
阿姨会变着花样地给我准备好吃的食物,会给我准备漂亮的裙子,会心血来潮地给我梳各种各样好看的发型,把我打扮成一个公主。
去医院定期检查的时候,医生都会笑着说:春光酱比以前更漂亮了。
那个时候阿姨就会露出骄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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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景光君时常会出现来陪我,我们一起做功课,一起读有趣的书,一起做手工和数独,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棋盘游戏。
我最喜欢的是飞行棋和大富翁,因为不管是赢是输,都能玩得很快乐。偶尔我们也会下五子棋和将棋,五子棋我厉害一点,将棋景光君更胜一筹,总体的胜率排在一起大概是五五开。
景光君在大部分时候都很温柔,唯独在棋局上一步都不肯让我,每次遇到难题,他脸上就会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直到想到什么奇妙的点子,一双猫眼里就会闪过别样的光彩——那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我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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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只是如果而已。
我只是因为爸爸妈妈没办法兼顾我和弟弟,所以才会暂时搬到阿姨家住,而阿姨也只是一时兴起地想体验一下养女儿的感觉,所以才收留了我。
有一天晚上,我听到阿姨偷偷在阳台上给妈妈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把我接走,阿姨说她最近交了一个新的男朋友,有同居的打算,总让我留在这边也不是办法。
她已经照顾我够久的了。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那么欢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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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爸爸开车来了阿姨家里,说要接我回去。
临走的时候,阿姨冲我挥着手,说我以后还是可以经常来她家里玩。
但是我明白,来她家里做客和住在她家里不一样。
作为客人的我不可能一直都一个人在房间里,所以我也不可能再在那里遇到景光君了。
景光君安慰我说没有关系,他还是可以和我一起上学放学,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可以一起在秋千架或者空教室学习,就像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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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以前也是这样,可是经过了之前那段朝夕相处的时光之后,我好像也变得有点贪心了。
就像身体在习惯了一种药剂之后,下次使用同种药剂的时候就必须加大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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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国中的时候,我们还在同一所学校,这是我们一早就商量好的,这里离我们两家都很近,校园也很漂亮,校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樱花树,枝桠伸展到了校园外,我和他都能看得到。
遗憾的是,这一次,我们的教室离得有一点远,因为学校很大,不同年级的教室分别排列,而我们学校一年级的教室区域,在他们那边是三年级在用。
于是最开始的一年里,我总觉得稍微有点寂寞。
升到国二那年,我们的教室又重新排到了一起,甚至我们的位置都是重合的。于是上课的时间里,虽然我们彼此看不见,但我却像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一样。
那是种非常微妙的体验。
我试着偷偷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我希望他看见,又有点害怕他会看见,在期待与忐忑之间,这一年也很快结束了。
于是我们又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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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前的最后一天,回家的路上,我跟他说,我不想升国三。
我说好不容易才习惯了现在的距离,一下又要离开的好远。
我以为他会和小时候一样安慰我说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逛公园,一起上学和放学,一起去天台吃便当,一起做很多事情。
但是他没有那样说。
他说:我也不想和春光分开。
我停住脚步,看他。
他说:
“我喜欢春光。”
“所以春光可以和我交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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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外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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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景光君,很喜欢他。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是在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年,一起经历了很多快乐的时光,但是啊——
但是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啊。
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与祝福,我们只能在这个属于我们的隐秘角落见面,像是一场我们臆想出来的梦境。
这样没关系吗?喜欢这样的我没有关系吗?
我这样问他。
“我知道哦。”他认真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我还是喜欢你。”
“哪怕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也没关系吗?”我问他。
“没关系的。”
“哪怕我的病一直都不会好起来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他牵起我的手,像是小时候一样。
他说:“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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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春风吹过,于是樱花枝头浅粉的花苞便在霎那绽开。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们有了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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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过快的生长速度对于其他孩子来说是令人欣喜的变化,但对于我来说,却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在身体开始快速长高的那一年,我又开始反反复复地去医院,有时候是三五天的小住,也有的时候需要安安静静地在病床上躺上一个月。
景光君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我。熟悉的小花园里已经改种了其他品种的花,样式和以前大不一样,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依然不坏。
在医院里,我迎来了十五岁的生日。
那一天,妈妈没有来看我,因为弟弟夏树稍微有一点发烧,她在陪鲜少需要去医院的他在社区的诊所挂水。
我并没有觉得失望,或者说,我早就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