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
“回去吧。”他说。
“前面的路,如今已经走不通了。”章邯看向被炸毁的甬道,仿佛意有所指。
他想起了一个人。当年,他也是这般穷途末路吗?
“你可听闻过,楚国的项燕?”
近卫点头:“此人勇而有谋,楚人多爱之,却是我大秦一劲敌。若非有他,我大秦一统六国,只会更快。”
“那你可知,项燕是怎么死的?”
章邯不等近卫回答,径自说道:“十五年前,是王离将军的祖父,王翦将军,倚仗大秦的国力,在战场上生生耗死了他。”
或许世间真有天道轮回。
冥冥之中,命运早在一开始就为因果写下注脚,其实一切皆为定数。
“项氏一族,世代为将。我刚才方知晓——如今与王离将军对战的项籍,正是项燕之孙。”
国仇与家恨,新仇加旧怨。项氏一族专出硬骨头,疯起来可以不要命,王离那边只怕不会太好过。
章邯调转马头,不再回身看一眼。
大江滚滚滔滔,急流的江水冲上岸礁,撞出白色的江花。
江岸一侧,铁骑如银黑色的潮水般向两边分开,正当中策马踏出一人。
黑甲银枪,面色霜寒。
一身赤红战袍像自地狱升起的业火,熊熊燃烧,成为全军中唯一的光点。
在他身后,楚军的幡旗缓缓升起。
楚人尚红,那幡旗同样是血一般的赤色,被风吹得鼓胀不休,像正在跳动的炽热心脏。
来人正是项籍。
项宁同英布、蒲武领二万人马断甬道线之时,他率剩下的三万人马渡江。
皆沉船,破釜甑,持三日粮,直迎秦军二十万精锐大部队。
项籍高举手中长枪,斜指向天,然后,缓缓向下一压。
枪尖带血,直指正前方。
他的目光越过数重人群,挑衅地指向被护卫在中心的敌方首领,一声令下——
“杀。”
项籍冲在战场最前面。
他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冰冷的刀锋始终指向前方,破开秦军队伍的血肉。
三万楚军紧随他身后,也被激起血性,野兽一般红了眼睛,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地斩杀敌首。
一路势如破竹。
打得正酣时,远处忽地尘土飞扬,马蹄声声如雷。
“嗖——”
一支长箭直直地飞越大半个战场,末尾系着一小块黑布,最后扎入两军对垒的中心。
双方一时间都有些愣住。
黑布有些破烂,边角被烧出了一圈焦黄色。但不论是楚军还是秦军都对它太过熟悉,完全能分辨得出,这是秦军幡旗的一部分。
座下乌骓马似乎感应到什么,欢快地嘶鸣一声。项籍举目遥望,杀红的眼眸里终于有了点温度。
少女娇俏的声音扬起,与这肃杀的战场简直格格不入。
“阿兄,我们回来啦!”
她那么自然,像只是一次普通的回家。
楚军欢呼起来:“是百越军!百越军来同我们会合了!”
楚军队形快速变换,百越军如同水流一般融了进来。
有布防图在手,项宁很快顺利完成任务,带着蒲武、英布等人过来与项籍会合。斩断秦军补给线的捷报传来,与二万人马的加入,这两个好消息都让楚军士气更加大振。
士气如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被压倒的一方,只会越来越不堪重负。
一日九战,楚军九战九捷,秦军节节败退。
秦军犹如困兽,正欲也拼死搏出条生路时,忽闻楚军中传来喊声:“将军有令!放下武器,秦军降者不杀!”
一瞬寂静。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先松开手,长戟坠落在地。
这一声像打开某种开关,接二连三的,武器被扔在地上。
秦军破。
公元前207年,项羽年二十有四。杀苏角,俘王离,降章邯,救赵国于巨鹿,名震于诸侯之上。[2]
主力被灭,强悍的秦国就如被拔了爪牙的老虎,没有了任何威胁力。秦帝国的大厦,已然肉眼可见地摇摇欲坠。
项籍用指背抹去脸上尚带余温的血,目光冰冷又坚毅。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