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首,正中空出一条长长的,绵延的路,归至代王那里。
我走过去,步步踩在云端。
刘恒身前置一张奏案,手中握着简牍。他未换服饰,于远处不发一言地端坐,便生出如此沉重的陌生感。他头戴冕旒,垂珠微微遮了眼,直直望向我。
眼前忽一阵朦胧,我分明该行礼,却只得等眩晕消逝。
薄姬坐在奏案后咳了几声,刘恒放下木简,落在案上的响声既轻又脆。我终于挣脱不适,急切地俯身下拜。他抬手示意,我克制着呼吸声,无比自觉地坐在下方一席。
跟随太子时,我就对朝堂诸臣的时会毫无兴趣,现在年长了些,依旧记不牢人。刘恒一个个念名与官职,我干脆顺着他的思路走。
代国郎中令名张武,统属众臣。他头上梁冠的展筩形似斜俎,明明向后弯折,看起来却很翘。中尉,武官之首,让一个文弱的年轻人应了,名字也贴合,叫宋昌。薄昭虽无官位,可既是太后族弟,底下自有席位。因先前见过,我刚一打眼,就找见了他。
识明人后,静待某个时机启用,是刘恒要过的关。我本欲记官员,最终却仅对几人的特点有印象,果断放弃了,指尖在手背胡乱划着字。
我写过数遍,估摸该结束了,才复抬头。刘恒正巧望向我,转瞬移走了目光。虽似分神,可他动作矜持,缀珠几乎未晃动。
朝见已毕。因刚至代国,又初次召聚臣子,代王在双扇门后目送他们离去。
云层遮蔽日光,厅堂内却并不昏暗,只显空荡。我盘算着居所一事,四下寻薄姬身影,安香在后面轻轻按了我的肩。
离开时,众人已行了辞礼。哪知代王去而复返,偏偏在我的案前停步。刘恒虽居高临下,视线却平和,并不以势压迫人。我无意识地仰头看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
“他们走了。樊少子,不用行礼。”
大概并非面对陌生官员,刘恒寻常地开口,内容却意外很琐碎,“往后乘辎车,少启木窗。易受风。”
他观察之细致,着实让我有些怔,小小地辩驳,“没打开很久,王上晨起瞧见的......我忘记涂粉了。昨夜濯完发睡得迟,才真有些不适。”
“所备药材齐全,尽管让女使去取。”刘恒注视着我,像暂且咽下了什么话,再起另一事,“代国苦寒,郡舍无许多配院,母亲已择南边其一。”
我明白他的隐意,何况自己又不执着居所,无异议地点头,“好,王上。那我去另处。”
此刻,他眉目像调松的瑟弦,恍惚间又披上了青衣。少年衣襟别兰草花,即使隔一道田畦,香气也能精准地将我笼罩。他退后一步,却道:“寡人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