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众人果然在东边找到一处不大不小的绿洲,一片沙棘林围着十丈方圆一人深的水泡子。
连日赶路本就艰辛,在见到绿洲的一刻感觉更疲惫了。蒙尘骁仔细勘察了水泡旁边各种蹄印和水泡子旁边绿植,判断此绿洲的水源干净无毒,众人大声欢呼。
趴在水边,鞠一捧水喝一口,再洗洗脸,整个人仿佛脱掉一层痂垢,轻松不少。
天色不早,众人抓紧时间,卸下驼背上的货物,带着骆驼饮水。护卫和胡商们一边忙碌一边偷看钟离沁。钟离沁也在照顾骆驼,心里有些奇怪,他们在说什么?还时不时看着她,低声哄笑?
这时,宝儿娘抱着小宝儿走过来。“阿梨,咱们一块儿去林子里捡点木柴吧?”
钟离沁以为宝儿娘有些不方便的事儿需要去林子,就和宝儿娘一起进了沙棘林。
这时节,沙棘叶子掉光了,零星一些黄色的小果挂在高处的枝头。钟离沁摘下两三颗,交给小宝儿。三岁的小宝儿十分瘦弱,多数时候宝儿娘抱着他,也不太说话,此时宝儿娘把他放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走几步。
接过沙棘果,宝儿塞进嘴里,酸的眉毛眼睛皱到一起,却不舍得吐出来。逗的宝儿娘笑了起来露出白牙,这时候能看出宝儿娘年龄也不大,只是蓬头垢面,憔悴干瘦。
沙棘果十分滋补,就是味道很酸。见宝儿能接受,钟离沁又运起轻功,从高处枝头给宝儿摘了一小捧,让他带着路上吃。
又问宝儿娘:“阿姐,刚才是有事吗?”
“没有没有,阿梨是第一次出远门吗?”人后,茹娘也放松一些,笑着问。
“阿姐,你为何这么说?我确实是第一次和商队同行。”
“阿梨,刚才那些男人们,大概是想去水边梳洗,所以啊,咱们就先进林子避一避吧。”
原来如此,钟离沁自己每天用灵气清洁,倒是不觉。商队里的人路上走了许久,又刚经历一场大战,见到水源自然想清洗一下。这时,水边众人哄笑声传都到树林中来了。
“阿梨妹子,之前你问我后不后悔来到关外。现在我倒是能回答了。”殷素笑了笑,“你看外面这些人,真是提的起放得下。半日前,他们的同伴死了,骆驼死了,把死去的埋了,活着的人就放下了……倘若我这一趟找不着我丈夫,我就找个人嫁了,总能带着宝儿活下去。”
她看着宝儿,温柔的笑着。这个历尽千辛万苦的女人,在夕阳的光影下好似在发光。
她牵起宝儿的小手,“宝儿,咱们去捡柴火好不好?”
小宝儿糯糯的答:“好!”
钟离沁觉得胸中闷气稍清,也跟上去,专心的寻找干枯的树枝,慢慢的和宝儿母子走散了。走着走着,竟发现一丛枯草上,伸出几根茎,茎上来着紫白色的小花。
钟离沁蹲下来看着这几朵小花,颇觉奇异。如此干冷?这小花还开的饱满鲜艳。
“这是一种野菰,别名酒壶嘴,你看它像不像酒壶?”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蒙尘骁。
钟离沁回头,蒙尘骁可和之前大不一样了!钟离沁嘴巴微张,很是惊讶。
之前他满脸胡须,还大多时候缠着头巾,那鲁还管他叫老蒙?现在眼前的人,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的,双眸含星,轮廓俊美深邃。
“哦,原来是叫酒壶嘴?还真有些相似。”钟离沁回过神来。
“傅姑娘,我应该再次和你道谢,之前多谢你出手救了我好几个兄弟。”
“不用谢,受伤的人治好了吗?”
“治好了,多是一些皮外伤,已经敷上药了。”
钟离沁不知他为何找过来,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蒙尘骁摸摸鼻子,之前鬼使神差的,他居然跟着剃了胡须。钟离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现在这种光裸让他有些不自在,好似有小虫轻轻落在面上。
他看着钟离沁的眼睛,问道:“傅姑娘,你没事儿吧?下午的时候,我看你有些不适。”
“没事儿,我只是……不太习惯。”钟离沁又想起人血喷溅到脸上手上那种黏腻的感觉。下意识搓搓手指,胸口如有搬不开的石头压着。
她最后一箭射死的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以钟离沁的眼力,好似能看到他脸上的绒毛,十岁或者十二岁?然而那个少年举着的弯刀已经凶狠的砍向一名胡商的脖子,否则钟离沁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松开弓弦射出那只箭。
“在草原上,一年水草不丰,就能饿死无数的牲畜和人。劫掠一个商队,也许就能养活三四个部族,让他们度过一个寒冬。所以,为了活下去,只怕接下来,我们遇到的沙匪里还有老人、妇人、孩子……”
“原来,他们都是牧民……”钟离沁喃喃道。
“是,我们都是牧民,我的兄弟们,回到部族也需游牧,有媳妇孩子等着。你杀死了一人,也救下了一人和一个家!所以,你无需自责。”蒙尘骁缓而坚定的道。
“走吧,他们已经燃起了篝火。”蒙尘骁指指身后。商队众人已经围坐一堆,生火搭灶,各有各的忙碌。是啊,这条路上的人,都在以不用方式挣扎求生,没空悲伤。
听了蒙尘骁的话,钟离沁心下稍松。她能感觉到蒙尘骁的善意,不知为何,她还感觉他有一丝熟悉和亲切。
因此蒙尘骁说回去时,钟离沁点点头,带上捡到的枯枝,“那我去叫回宝儿。”
远处的那鲁,看着大变活人一样的蒙尘骁,差点惊掉下巴,蒙尘骁何时这么讲究了!?甚至有些陌生,三年了,他都没怎么见过蒙尘骁胡须下的脸,这回倒是剃的光溜溜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他古怪的看看去找人的钟离沁,又看看静立原处的蒙尘骁,嗯,铁树要开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