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
“怎么了爸?”
方锐刚刚结束了中等教育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正在家享受难得的假期时光。而他父亲方郁正出差在外,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家。其实方郁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而方锐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方式,这很自由。
方郁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他说:“下午有空的话,去总院看看我战友的孩子。”
方锐尚未入学报道,整个假期都无所事事,他当然有空。但是他直觉方郁口中的孩子是不同的,方郁一向秉持他干他的,孩子自己玩自己的,鲜少让他参与这些事。
方郁从方锐的沉默中品出了他的顾虑,方郁没闲嫌麻烦,也没打算隐瞒,跟他讲了那孩子父母的过去。
她的父母出身于中央军校,供职于太空军中央舰队,是方郁的同僚,也是他和他爱人的同学与旧友。他们在中央“全面复兴方针”的号召之下,进驻赫尔卡系。
他们在赫尔卡系生活了很多年。后来就是战争,无休止的战争,星际时代的战争残酷无情,人们并不会因为身份、立场的不同,而受到命运的区别对待。
“我找了他们挺多年,都没什么回音。三天前,那孩子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医院从过去的纸质材料里查找了她的紧急联系人,之后辗转多次,找到了我。”
方锐“嗯”了一声,然后平静的问道:“你想照顾她?她多大了?”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生,医院查了骨龄,说是十四岁,”方郁说,“其实我想收养她,但我也要考虑你的意见,你去见见她吧,好吗宝贝?”
方锐不情愿,但他还是答应了。
·
他站在医院纯白走廊的尽头。
住院部顶层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不管是病人,还是医务人员。这里太干净也太整洁,没有人气。
方锐其实并不希望方郁去收养任何人,甚至非常排斥一个陌生人踏入他的家庭。他妈妈很早去世,不是天灾也不是人祸,只是工作繁重,加上天生身体不好。
如果有一个人要加入他们这个家庭,至少需要她的同意,方锐想。
他站在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没人应答。
他又叩了几下,声音比上次要响,但依旧没有回应。
方锐决定再敲一次门,如果还是这样,他就回家去了。
就在他第三次准备叩门的时候,路过的护士叫住了他,她问:“您是方锐先生吗?”
方锐点了点头。
“方将军跟我交代过您要来,她还没醒,您进去等吧。”护士说。
护士贴心地为他打开了门,方锐没有退路,他只好进去。
白色、阳光。
在方锐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这两样东西野蛮地闯入了他的眼帘。病房是纯白色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洒进室内,阳光柔和过了头,轻飘飘的。
他随后才注意到病房里的医疗仪器,那些是干什么的,他不太懂,环视一圈过后,他才注意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孩。
方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但等待让他焦躁,可是他又只能等待。于是他关了门,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
他在终端上漫无目的地浏览新闻,他看完了联盟的新闻,又去看国外的新闻,看到最后只觉得无聊。于是鬼使神差,他把目光转向病床。
她很瘦,这是方锐对她的第一印象。
她瘦到有些脱相,似乎从来不好好吃饭,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很纤细,皮包骨头的。
大概是睡的不安稳,她动来动去,黑头发乱糟糟的。
方锐在心里下了结论,她不会照顾自己。
那时的方锐还是个从小在首都长大的小少爷,不知道他目之所及的世界之外,究竟存在多少他难以想象的苦难。就像有人并不是不好好吃饭,只是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有人并非不会照顾自己,而是她根本无法拥有他眼里简单的、平凡的生活。
她的睫毛也很长。
就在方锐无聊地数着她睫毛的时候,她的睫毛像蝴蝶扑棱翅膀那样轻轻扇了扇,而后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像黑色的玻璃球,看不透,但应该是清澈的。
她迟钝的大脑似乎没能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这是……在哪?”
她太久没有说话,每说一个字都那么吃力。
方锐回过了神,如实告诉她:“太空军总院,住院部。”
她似乎一下接受不了这个信息,待她消化了之后,她抬眼打量着他,警惕地问:“你是谁?”
她的目光那么直白,又那么清澈,在这样的目光下,方锐竟然感到无可遁形。就在他回味自己的反应时,他的话不自觉到了嘴边,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说:“我是你哥。”
女孩警惕的目光变了味,方锐也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她的眼里写了四个字——你没事吧。
·
方澈出院那天,正是方锐去军校报道的那天。
护士和小机器人帮她收拾了东西,送她到了楼下,然后飞行器将她载到了空无一人的家门口,她站在那扇门前,门自动打开了。
一位英俊的男士站在门口,他礼貌地问候她,他向她伸出了手:“小姐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我的名字是Silas。”
方澈懵懂地跟他握手,她说:“你好,我叫方澈。”
Silas带她上了楼,期间还关心了她的身体,又问候了她的生活习惯。其实方澈不清楚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有什么生活习惯。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生命的唯一主题就是活下去,她习惯在饥饿中思考,在痛苦中幻想,似乎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Silas为她推开了房门,下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进室内,她看见漂亮的窗帘、床单和书桌,还有一个横跨了两面墙、放着纸质书的书柜。
Silas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