蹿起,在黑暗中,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头安静蜇伏的野兽盯住了眼睛,惊得她在须臾间颤颤巍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是,这肯定是她太敏感了。
素是那么纤瘦,又是那么善良,他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像听话的猫一样可爱又温顺。
也许是她这次逗得太过了,惹得他也有了小脾气。
思及此,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她遗忘,明日朝也决定不逗他了,而是转头教起他别的字来。
素的悟性快,基本上写过两遍的字他都能照葫芦画瓢默写出来,她这个老师当得很有成就感。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才作罢,一起手牵手再次启程。
很快,傍晚到来。
落日的余辉带走了白昼的温度,山间的鸟雀陆陆续续地飞远栖息。
她趴在少年的背上,在某一刻听到他说:“山脚下有烟……”
闻言,她惊喜地笑了起来,说:“应该是有人的村落,这个时间的话,也许是他们做饭的炊烟。”
素没有多问,而是选择毫不犹豫地相信她。
但是,明日朝很快又愁了起来。
因为她不确定遇到的人是好是坏,若是不是什么村落,而是山贼的寨子或妖怪的巢穴怎么办。
不怪她这样想,虽然这一路都还算顺利,没有遇到山贼野兽和所谓的妖怪,但是都说黄昏是逢魔之时,当他们终于站在了能看到希望的选择点时,她却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隐秘的不安,少年的脚步一顿,随后像之前一样,用颤动的声带发出了一如既往平和的声音:“没关系的,我会保护你的。”
他又开始唤她的名字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明日朝。”
她先是一愣,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蜷了蜷指尖。
“笨蛋……”她这么说,可是,伴随着这样的嘲笑,她却感觉自己心中好像突然拥有了莫名的勇气。
经由他给予的安心感像春日里不断争先恐后往上冒的气泡,她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坠入了温热的绿水中。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对她如此坚定又不移。
在家中,她没有靠山,没有倚靠的力量,只能像风中的花一样,自己摇摇晃晃地长大。
生母不爱她,疯癫也成了他人攻击她的武器。
姨母和姐姐不喜她,日夜担心她长大后随了母亲的容貌会夺去她们应有的地位。
下人们看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总会偷偷欺负她,小到食物缩减,大到打死了她的猫。
而那些因为她的容貌而聚集过来的公子,见面时总爱说着动听的言语,却在事后又很有眼色地不会掺和进她的麻烦里。
从来没有人坚定地说会保护她,就算接下来可能遇到山贼或妖怪,就算可能遭遇生命的危险。
就此,她又险些在春日里落下泪来。
也是在那一刻,明日朝好像听到了乌鸦的叫声。
她不禁抬头,寻声望向前方的枝桠,恍神地出声道:“啊,是乌鸦……”
素正背着她下山,她能感觉到逆流的晚风从下边涌来,吹乱了她纷纷扰扰的长发。
说不出名字的花香萦绕着他们,少年柔软的发梢擦过她的脸颊,她听到他问:“乌鸦怎么了吗?”
她便笑道:“在传说中,乌鸦是天照大神派下人间的使者,也是太阳的象征之一,它就居住在三重县的熊野深山中,曾经解救了因为迷路被困在熊野山中的神武天皇东征军,带他们回了家……”
对此,素也抬头,目光追寻着那只乌鸦放远。
他说:“竟还有这样的事吗?”
少年似乎垂下眸子,也轻轻地笑了:“这么说来,也许天照大人也正在指引着我们。”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
明日朝轻笑着反驳了他。
他茫然地顿了顿。
他们好像终于走到了山脚,漫进了一片油菜花田中。
她嗅到了来自油菜花的清香。
不远处,有属于孩童的嘻笑声空灵而嘹亮,隔着一段遥遥的距离由远及近地传来,山间也隐约响起辽远的歌声。
春日的傍晚,风中传来候鸟的啼鸣,她想象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在落日的大海中翻涌。
天边的晚霞犹如火烧,远方的山际掠过撕裂的云絮,太阳即将坠落,温柔的晚风吹动满目金黄摇曳的油菜田花,像后退的浪潮一般,化作此起彼落的璀璨麦海,拥簇着他们往前走。
思及此,她不禁垂眼,示意对方放她下来。
素乖乖照做了。
而她踩在踏实的土地上,走前两步,手心忍不住去拨弄那些绕过指尖的油菜花。
记忆里的夕阳突然就好像变得浓烈起来,她迎着落日,感觉到黄昏的温度好像终于企及了她。
就此,她转身,犹如撞入春日独有的橘子海一样,即便看不到少年的样子,她也能想象到他的色彩浓郁得如同一幅化不开的画。
他的发丝扬起来时也许会像火烧一般飘舞,他的眼睛也许会像坠入落日的光辉一样闪闪发亮,他青涩的脸庞也许能被残阳烧烫,少年颤动的眼睫也许流动着圣白而柔软的光。
她知道,黑夜又将来临,但是,在那之前,她已经折下了一朵金灿灿的油菜花,在夕阳下笑得花枝招展,也在少年惊惶且恍然的屏息中,轻轻别进了他的鬓间:“我是想说,素,也许你才是那只乌鸦也说不定。”
“你找到了我,帮助了我,保护了我,指引着我……”
“我从你这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也许……”
她的笑容突然就变得异常的轻。
“你就是我的太阳。”
晚风拂动衣角。
落日带来了璀璨的光辉。
他们面对面伫立在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中。
好半晌,他才轻轻回应她:“……我怎么能与天照大人相提并论呢?”
这么说的人,声音呆滞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