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捂着伤口,正愣愣怔怔不可置信的看着溢出的血。
闻言似诧异似惊喜地看向令飒:“你知道我?”
令飒颇有些惋惜:“看在你往日刚直侠义被逼落草为寇的份上,我今日饶你一命,掳人的山匪我杀了,剩下的寨众,有多少鸡鸣狗盗之辈,你自己肃清。若是来日再看到你黑风寨作恶,我必平你黑风寨!”
尾音荡漾在山岭之间。
独留的黑风寨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幽幽的月色笼罩着绵延不绝的群山乌木,树林阴翳,雾霭茫茫,无穷无尽。
周应缇沉沉地听着耳畔刮过呼啸的风声,或许是终于离开了黑风寨,又或许是终于回过神来。
公主救了她,她好像,不用死了。
绷了三天的那根弦骤然松开,有些恍恍惚惚。
脑子已经不太能思索。
令飒背着人急急穿行,听的后面呼吸声越来越弱,环着自己臂膀也渐渐松了力道。
令飒侧头看了看背后的人,往上掂了掂,“周应缇。”
周应缇模模糊糊听到声音,昏昏沉沉,也不确定,喃喃道:“公主,我好疼。”
令飒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周应缇像是梦魇一样,迷糊愣登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公主,我父亲死了,我大哥二哥……都死了。”
声音飘飘忽忽的,没有多少气续上。
一阵风微微掠过,就带的七零八落。
却一声一声得砸得令飒心闷。
脚步不由得一滞,张了张嘴欲说话,却只在喉间滚了一圈。
末了,四下寂静,听得树叶梭梭的摩擦声和虫鸣的微弱声响。
这片的树叶要萧索一些,皎洁的月光总算是能探出头来,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落下些斑驳的暗淡光影。
令飒抬起头,透过林间的缝隙于看向那一阙清冷孤寂又苍凉的月亮。
不敢回头,声音有些涩。
“我来晚了。”
周应缇已经没有力支起身子,整个人都伏在令飒背上,半张脸贴在令飒的肩膀,听得令飒说话都是从胸腔中震来,是真实的,不是虚幻,不是梦境,带着她的耳朵也在共震似的。
周应缇吸了吸鼻子,又慢慢地弯起眉眼。
*
明明天光自洞口薄薄地斜漫进来,周应缇悠悠转醒。
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却已经没有黏腻的感觉和萦绕不散的骇人血腥气味。
微微睁开了眼,被日光晃得眯了眯眼。
抬手想要挡,看见血肉模糊的手腕已经被妥帖的包扎好。雪白的布条一圈一圈的缠绕,勾出纤细的腕骨。
她甚至还有余力分辨了一下,这是北地特有的素软棉布,常用作里衣。
接着看到了身上有些长有些宽大的松绿色窄袖右衽锦衣,秋香色的迭裙。
蓦地一暗,周应缇缓缓转过头去。
逆着光,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秀颀的身影踏在日光里,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宛如她那柄细细薄薄又蕴着吞天灭地之力的挺拔长剑。
脸被隐匿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若隐若现,有那么一瞬,让周应缇觉得,恍若神佛降世。
“在想什么?”
“在想你像是神仙一样。”或许是刚醒的缘故,周应缇脑子不过嘴,说出口方觉得懊恼。
却听见令飒轻笑了一声,将树叶包裹的几个青色果子递给周应缇:“若我记得不错,往常明京城的贵女里,要说谁最看不惯我,你周应缇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周应缇扶着山洞的石壁想坐起来,令飒顺手扶了一把,见袖口有些长,又给她往上叠了叠:“这衣服是之前救了的一位夫人送我的,这颜色不太适合我,是没穿过。”
现下睡的地方还是稻草枯叶垫着铺了件黑色大氅的地铺,也没那垫个枕头靠坐的条件。
好在周应缇也没那打算,仍是挺着脊背,斜斜地坐了“床”沿大概一掌宽的地方。接过果子,轻声道谢。
周家乃是几百年的世家,从前朝中期便未再入仕,择了洄安江旁一座山清水秀的城镇定居。累世的经书藏卷,加上家训严明,子孙上进,代代才子辈出,百年来,虽未入仕,却是天下文人之领袖。可见周家底蕴。
若非本朝王室三请四邀,不仅心诚,而且是的的确确地勤政爱民的国君,周家是断断不会入世的。
她是本家嫡出的小姐,自幼便是家族照着经书女德培养出来的闺秀典范。
琴棋书画,行走坐卧,文学才识,礼仪待人,无一不是这天下闺秀的翘楚。
在她的心目中,君后是世间妇人的表率,那公主就应当是世间女儿家的表率。
但是令飒却是个离经叛道之辈。琴棋书画,无一通晓。
谈经论道,史书国策,不能说是不通,而是歪理诡辩,常常气得她父亲有理难辩。
仪容行表,粗鄙不堪,时常见她,不是操着个手,就是抱着剑或靠或歪,没个正行。
单说发髻,莫说多精细奇巧的发髻,她几乎从未见令飒有除了高束马尾之外的发髻。
若说是看不惯,不如说是恼其不成。
令飒也不等她答,摸了个果子出来,一只腿直着,另一只腿交叉曲着点地,往旁边的石壁上一靠,就着衣袖粗鲁地揩了两下,咔滋一咬,声音格外清脆。
想来果子应该十分香甜,空气中都能闻到一丝丝果子的甜腻。
见周应缇捧着果子不动,十分善解人意地拿了一个出来,放在她手里,解释道:“吃吧,我也没干粮了,先将就吃两口吧。吃了我们还得赶路。”
周应缇愣接过果子,惦着分量来看,定是水分十足。怪不得她刚刚咬果子的声音那么响。
也学着令飒的样子,在衣袖上擦了两下,有些犹疑地将果子放入口中,小小地咬了一口。
汁水四溢,瞬间席卷口齿中的每一个缝隙,酸得她眉眼扭曲,皱巴巴到一坨。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眯着眼看到令飒一口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