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静和颜宇松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大学入学的第一天。
那年虞城的夏天,实属苦夏。每一个入学的新生都像被闷在高温的蒸笼里,大汗淋漓,神情恹恹。
当时,林逾静身边没有家长陪同,一个人背着双肩包,两只手上还拎着行李。
她在毒辣烈阳下没有走几步,便要被融化了,只得停在树荫下缓几口气。
歇了一会,准备再次起身,一个长相周正的男孩跑到她跟前。
“你是新生吧?我帮你把行李提到报道的地方。”
林逾静正欲拒绝,地上的行李已经被男孩提到了手里。
她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谢。
但那天,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林逾静被高温烘地晕头转向;也可能是出于对新环境的陌生,以及对陌生人的提防;林逾静根本无心去记住颜宇松的样子。
直到一个月后的法语电影鉴赏课。
这类课属于选修的大课,来上课的学生不仅是大一学生,更多的还有抱着“补学分”目的的大二,大三学生。
任课的老师也深谙学生的心思,对于班上的考勤状况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天上午,阶梯教师里的坐着稀稀落落的学生。
唯独林逾静还保持着高中的习惯,每次来上课,总要带着做笔记的纸笔。挺着身子,一板一眼坐在阶梯教室右侧角落。
阶梯教室里灯光昏暗,最前面的大屏幕上,法语电影在缓慢播放。
幕布上播放的是一部法国战争片。
世界二战爆发,作为男主角的年轻男人被征召入伍,而与他相爱的女孩得知了这个消息,正泪流满面。
说实话,这样的剧情实在乏善可陈。
可林逾静盯着屏幕,不知不觉,她的思绪便飘远了。
因为,年轻男主的侧脸像极了某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下的凳子被踢了两下。
短促的,清脆的两声响。
这声音分明被掩在电影声中,此刻却如此清晰,仿佛从林逾静的身体里传出来。
她猛地回神,整个人被牢牢钉在座位上,做不出任何反应。
半秒,林逾静却又彻底清醒。
仿佛溺水的人一个猛子被拽上水面,呼吸急促,骤然间,连整颗心脏都跟着发疼。
她定下心神,缓缓回过头。
坐在她身后的颜宇松却一脸笑意,丝毫未察觉林逾静脸上的异常。
昏暗中,他微微向前俯过上半身,悄声问:“嘿,你还记得我吗?”
林逾静目光清冷,摇摇头,动作间显得有些迟钝。
颜宇松却也不介意,再次问:“真的不记得了吗?”
林逾静眼睑微缩,再度认真而专注地望着他。
但女孩的神色过于冷漠,落在颜宇松眼中更像是不在意。
他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角,“还是想不起来吗?”
-
“在想什么?”
时隔多年,相似的话在林逾静耳边响起。
颜宇松的面孔和记忆中法语课上的模样逐渐重合。
但和当年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两人坐在虞城一家法式餐厅的包厢里,彼此正面对面。
不大的包厢空间,陈设精致,氛围安静。高雅的香氛气味浮在两人之间,落地窗外还能看到虞城最标志性的湖景。
林逾静回过神,“......没什么。”
说完,她察觉自己握住的刀叉已经许久不动。
她下意识收紧手下的力道,刀叉紧紧贴着她掌心的皮肤,可半瞬,因为用力过度,她觉察不适。最后,索性松开右手。
尽管动作小心,但金属的刀叉还是轻触盘沿,发出脆响声。
林逾静蹙眉,垂手。目光上移,望向面前的颜宇松。
她忐忑抿唇,最后低声,“师哥......”
颜宇松察觉林逾静的目光,也停下手里切牛排的动作,抬起头与她对视。
与林逾静的局促相比,他的神色平静许多,脸上甚至是淡淡的笑意。
不等林逾静再开口,他说:“好啦,师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林逾静默然。
颜宇松也轻轻搁下手里的刀叉,语气格外真诚。
“上周你加班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介意,我承认那天晚上是我冲动了。”
两人都知道,颜宇松华话中的“那天晚上”指的是上周林逾静加班的晚上。
那晚,林逾静长时间的沉默不语,颜宇松明白其中的错愕与意外占了绝大数。
他顿了片刻,口吻变的轻松与洒脱。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负担,你不喜欢师哥我,但追师哥的小妹妹排队到法国巴黎哦。你‘不识好歹’,其他女孩子聪明得很,知道我是潜力股。”
成年人的交往,单向的一往情深从来不是值得被歌颂宇赞扬。
这道理,颜宇松不会不明白。
而现在,他用这种亦真亦假的玩笑为自己,也为林逾静解围。
这也算是一种清醒与温柔。
是呀,颜宇松从来就是一个细致温柔的人。
而被这样的人青睐与照顾,也着实是自己一份深厚的幸运,林逾静想。
她望着颜宇松,目光柔和地像是一汪泉水。
今晚赴约以来,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林逾静轻轻阖首,淡声,“谢谢师哥。”
“不用谢,师妹。”
颜宇松的语气重音落在师妹两个字上。
“师哥”和“师妹”,两个人的关系止步于此,最安全,最牢固,最长久。
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些许遗憾,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快吃吧,这牛排要凉了。”颜宇松嘴角始终带笑,重新握起刀叉。
“好。”
林逾静语音落下,包厢门被嗑响。黑白穿着的服务员端着甜点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