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我究竟何德何能会自认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历史呢?
如果我真的下定决心想要改变历史,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采取直接粗暴的手段将柯拉松赶走,为什么不给柯拉松和罗提供更好的装备以夺取手术果实,为什么不在被多弗朗明哥监视期间据理力争地劝服他,为什么不在他扣动扳机之际使用能力阻止他?
事实证明,我根本没有改变历史的勇气。或者说,我深深地惧怕着命运的轨迹偏向未知的方向。而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暗中协助”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拥有着想要做出改变的愿望,却又明知能力有限而做做表面功夫来作为掩饰的借口而已。与其说是“我希望能成功”,倒不如说是“我希望运气能成功”。但运气永远也不会眷顾那些投机取巧,惺惺作态的家伙的。
甚至,还会用人们原本希望的手段来狠狠地施与惩罚。
一声凄厉的惨叫刺耳我的耳朵,歇斯底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光是听着便仿佛能够切身体会到惨叫者所经历的撕心裂肺,抽筋断骨般的疼痛。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鸡皮疙瘩更是起了一身,缓和了几秒后更是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不安地抽动着。但随即又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比先前少了几分生气,似乎越发地奄奄一息了。夹杂在其中的是鞭子挥舞的响亮声音和击打肉身的钝声。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论是哪一种声音,此时无一不折磨着我的灵魂。我想赶紧跑开,但那只会让我的愧疚之心更加地百般折磨我;我想冲进拷问室要求琵卡赶紧住手,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那么做只会引火上身。
人类的道貌岸然,虚伪与怯懦,悲天悯然却又奉行着明哲保身的丑恶嘴脸,这一刻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从方才做着的粗木箱子上一跃而下,秉持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拉开了拷问室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铁锈一般的血腥之气,哪怕这种场景我已经司空见惯,但我的胃里还是一阵不安的翻涌。琵卡转过身,一双小小的眼睛凶狠地盯着我,硕大的身躯挡住了那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被拷问者。
“不如让我来问问她吧。”我很没出息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任谁都能看出来我还不如诚实地耷拉着脸,“毕竟她在我手下做过事,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琵卡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思考着我的话语中有什么私人目的的嫌疑,但最终他似乎也觉得我说的不无道理,“那就交给你了。“说罢,他阴着脸,猫腰走出了远比他的身形挨了一头多的狭小舱门。
我鼓起勇气看向角落里奄奄一息的人:“把你害成这样……我很抱歉,阿沐。“
在我没能阻止多弗朗明哥杀死柯拉松后,我决心将罗找出来。尽管Baby-5截获到了海军保护了一名少年的讯息,但我据理力争要求搜寻全岛,尤其是那些成堆的财宝箱子。我与家族已经是密不可分,那么我绝不像看到在二十年后这个曾虎口脱险的男孩一手将家族推向覆灭的深渊。由于海军马上就会包围这里,搜查行动进行的很仓促。但很快,负责空中侦察的巴法罗便向我报告在北海岸发现了罗的身影。
我本以为事情会如我所愿,事实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度不敢相信阻止历史的发生竟然如此轻而易举。
本应如此的。
但我恰恰忽略了这里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是的,我想你也猜到了,那个疑似罗的身影完全是阿沐假冒的。所以她现在才会半死不活地出现在船舱最底层的拷问室里。而作为间接导致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我,加上同为异土人的感情,不得不说,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此时此刻我对她终究是愧疚更多一些的。
她微微地张开嘴,满脸血污的脸几乎已经很难分辨出五官了,似乎想要说什么,她的身体脆弱得连同着喘息的频率一齐起伏着。但她终究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你一定知道罗的行踪吧。说出来,现在对你来说已是性命攸关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按理说,普通的异土人是受不了这个世界里严刑拷打的强度的,尤其她还只是十多岁的女孩子。我本以为琵卡没说几句她就会松口,可她只是固执地沉默。这令我颇为震惊,或许是因为我从前太小看她了,忽略了她的坚韧与执着。但是到如今,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我虽然手刃过无数敌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让我眼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又同命相连的人死在我面前,我终究是于心不忍。“多弗朗明哥是真的会杀死你的!”
“唔……”她含糊地嘟囔了几个词,大约是血粘着嗓子的缘故,起初我没怎么听清。但她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我对她幼稚的想法感到心疼,“罗已经……得到了救赎,他会……为柯拉松复仇……”
“这我们都知道!傻丫头!“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随后又重新平复情绪说道,”但现在要没命的是你呀!你何苦为了他把自己的命都丢了?“
“因为我喜欢他!……一直都是。我初二的时候……成绩不好,父母一直打骂虐待我,同学欺负我……只有《海贼王》给我带来了快乐,只有罗……他是我的精神支柱。”她缓缓地说着。老实说,她所说的经历丝毫不令我意外,初中时期谁没有不被父母理解的时候呢?我也曾经一度绝望,也是在那个时候接触了《海贼》,还有,啊,求你别嫌我狗血,但在我的记忆之中也同样有着当时被我视为精神支柱,帮助我度过最难过的时间的一个人。我完全理解她的执念,但当下面临的是赤裸裸的现实,死亡轻描淡写地就会降临且万劫不复的现实,沉迷于情怀是最为幼稚且愚蠢的想法。
“别说这些了,当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呀!想想看,没有你罗依旧会沿着历史的轨迹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只有明哲保身才是我们这些旁观者应该做的。”我极力地劝说着她,却也知道这是很难的事情。她的观念与我完全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是在以现实的成人眼光来看待问题的,这对我来说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事情。但在她那里却截然不同,她还依旧活在情谊与浪漫的幻想之中呢!“你不要觉得跟那些大海贼一样坚守道义宁死不屈是件极其值得追捧的事情,我们只是普通人,大难不死的转折光环是不会降落在我们身上的。对我们来说,死亡就是死亡,屈从并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