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铺天盖地的绯红色,一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香气冲入肺腑,我知道多弗朗明哥又在搞幺蛾子了。
墙上、天花板、床头……目光所及之处皆被玫瑰花铺满,再难看出房间原本的样子。我下意识地在天鹅绒的被子上摸了一把,抓起的是无数柔软新鲜的玫瑰花瓣,甚至还因为沾着露水而有些潮湿……令我想到昨天在鲜花小摊看到的那些,我只是在那里略停留了一会。
就在我愣神之际,一个炽热的臂弯将我揽入怀中,满眼的玫瑰一下子转移到男人古铜色的胸肌。他把我抱得很紧,总是这样,仿佛害怕我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似的,这迫使我不得不抬手扶住那些紧实的肌肉,才能勉强不被吞噬压扁。
“喜欢吗?”头上的声音问道,仿佛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老实说,我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可一点也不浪漫:植物在太阳出来前会进行有氧呼吸吸收氧气,我们很可能会在房间里窒息而死。而且他能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布置好一切,我百分之百肯定他昨晚在我的饮品里下了有助于睡眠的东西。但我还是抬起头吻了吻他突出的喉结:“喜欢……你送给我的,我都喜欢。”
不然呢,难道真的要跟他解释植物的呼吸作用不成?他又没有高中文凭。
多弗似乎对我的回答相当受用,眼中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采。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轻轻地捻过我的脊骨,然后一路向下……我眯起眼睛,在舒适与颤栗中轻咬他的喉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我喜欢这样。
但令我意外的是,这次在关键时刻突然玩转折的竟然是他:“要是和海迈莱宁·沃依托送你的比呢?”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那一瞬间我还是感觉自己的反应和那些被女友抓包时的渣男的反应别无二致——从兴致的最高点一下子跌入谷底的错愕。再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多弗总是在不经意间突然提及过去我众多情人和追求者中的某一个名字,然后再“雄竞”一波,非要我说出他比那些人优秀在哪里,再以我的一句“我最爱你”收尾。若我不配合他也不至于发脾气,只是没完没了地磨牙,搅合得竟什么事都做不成。不过我的良心是不会被谴责的,那个时候我和多弗已经分手了大半年,而我的歌舞事业也正处于上升期,拥有无数情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看着多弗神态和言语中透露出的孩子气般的任性和吃醋……倒像我是个男的,而他才是我缺乏安全感,每日探查能力堪比福尔摩斯的女朋友。
突然被多弗这么盘问,一般人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但我只觉得他将嘴角强扯着上扬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从哪儿听来这个名字的?”海迈莱宁·沃依托,那可真是一段久远的回忆。也亏得多弗能够准确念出这个拗口的名字,那时为了方便我总是用“V”来称呼他。而这个居住在一座偏僻冬岛上的猎人男孩,也确实送给过我一捧玫瑰花。
我故意买了个关子,歪着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想看他究竟作何反应。果不其然,多弗渐渐收敛了笑容,嘴角也耷拉下来,沉默着将我抱得更紧。他这样做倒是勉强维持住了作为一个国王的端庄,但隐藏在沉默下的醋意和孩童般幼稚纯粹的恶意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明天在报纸上看到某座冬岛整个消失的新闻,我必然不会感到奇怪,毕竟他的感情就是这样的极端残酷……但在我看来却是一种可爱。
“嗯……” 我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如果只是“我现在早就不爱他了”,“他是绝对比不上你的”这样苍白敷衍的话,是绝对平息不了多弗的脾气的,“他倒确实是个身材结实的男孩子,平时话很少,会带我去打猎,或者送给我各种山里的小玩意儿……对了,他还送给过我一个他自己刻的木头小鸟。”
多弗的脸黑得几乎能拧出墨汁来。
我故意停顿了一会,在他跳起来下达抹杀那个冬之岛的命令前又继续道:“.…..但是呀,他也只能够陪我一时半刻罢了,雪山、狩猎、用猎物换取粮食,这就是他全部的世界啊。他怎么会明白我的身份在这片大海上意味着什么,我的同族的遭遇又意味着什么?那些种族、政府、“史诗”、黑暗世界……隐秘又复杂的痛苦与纠葛,他一定是应付不来,也理解不了的,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努力地去模仿、适应,想要隐匿于这个与异土截然不同的世界,但骨子里的信念却从未改变,只是被更多的防备紧紧裹住隐藏罢了。明明从前死守严防的主要对象就是多弗,但自己的心却已然在向他慢慢靠近。或许是因为他的处境恰好与我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吧:不属于任何群体,不被任何群体接纳,就连那些遥远的噩梦般的记忆也无人能够倾听和理解,只能一人独自承受,然后仍旧孑然一身地前行。遥想这两年里的情人相好无数,却终究只是过眼云烟,逢场作戏,有的甚至连样貌都已然记不太清了。可只有多弗,那张一度被我深恶痛绝的嘴脸,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深刻起来。我本以为那是仇恨,然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狗血的“孽缘”吧。
看着多弗一副迫切地等待着下文的表情,我忽然有些动容:或许这一世真正能够了解我的,与我心意相通,相互慰藉的,就唯有这混蛋一人了。明明性格脾气在众多海上男人中最是恶劣疯狂,却因相似的境遇和阴差阳错的命运和他难舍难分……看来我终究也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啊。
“多弗,”我抚摸着男人的脸颊,炽热,粗糙,棱角分明……那样的真实,一想到这原本虚幻的史诗中的人物如此真实地在我身边,已然成为了我的唯一,我便在这虚幻与真实的碰撞中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情感就要喷涌而出。但最终,我只是轻轻地吻上男人的薄唇,“真正能走到我的内心深处的……就只有你一个啊。”
多弗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抱住我,将那硕大的头深深埋入我的肩膀,他略显坚硬的头发弄得我痒痒的。我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内心又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再不起床,那些开早会的大臣和家族成员又要开始八卦了。于是我拍了拍多弗的后背:“多弗,我爱你。”
然而,他丝毫不为所动。半晌,他又抬起头看向我,像是端详,又像是试图将我一眼看穿,最后抬起手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