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宫人们纷纷上殿点烛。
“蠢货,把烛台移过来些,放在那边照什么呢!”卢公公对着一个小宫人喊着。
他理了理拂尘向殿内走去。
殿内烛火通明,把整间屋子映得明晃晃的。卢公公弓着胖乎乎的身子,轻巧地朝主殿小步疾行。
主殿上的人从折子上抬起眼,“蠢货,这灯如何掌的,晃得朕头晕!”
“奴才和钱儿说了不要这么多烛火,不成想,他这小子又没记挂住。”卢公公一脸谄媚地说着,走到君王的背后灭掉几盏晃得他眼花的烛火。“陛下,奴才刚刚去了前厅……”
卢公公手里动作着,微微抬起头揣摩君王的心情。都说不可揣测圣意,可他日日伴君如伴虎,若是没点揣测上意的本事只怕如今身首异处早就丢在乱葬岗里喂野狗了。
看来陛下的心情不是很糟,卢公公又开口说道:“陛下,奴才刚刚去了前殿,悦下小筑的季夫人求见。”
主位上的禹帝并未抬头,依然是埋在折子里。卢公公又试探地问道,“陛下,若是见,老奴便去把夫人请进来。”
禹帝不置可否,殿里的气氛霎时低沉下来。卢公公在心里低呼:我的老天爷呀…这种事儿怎么隔个三两天就来一遭。这个季夫人真乃陛下逆鳞。卢公公弓着身子,把蜡烛后拢光的镜子慢慢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往往一句话说话时机不对,便把他架在火上炙烤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大气不敢出。
禹帝看完手里的折子,朝他看了一眼,“那就见吧。”
“诶~”卢公公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一路小跑般地去前厅请季夫人。
许久,辞林殿外的长廊里响起了一串足音。
禹帝闭上眼享受着这宁静的片刻,她钗环作响,脚步有些急乱。一直待那串由远及近的脚步慢慢想到殿前,禹帝定了定神,重新睁眼把目光投回折子上。
殿外卢公公喊道,“陛下,季夫人求见。”
殿内传来禹帝殿前跪候的小内侍回的一声宣见。
卢公公将季夫人请到殿内,又把殿内的小内侍都带走,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禹帝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禹帝坐在明堂高处,隔着远远的距离,灯火又照不清楚,只模糊地看着季夫人穿了一件长长的紫色长裙,衬得她身形纤长。青丝一半挽在头顶作发髻一半便倾泻下来。他觉得她荒唐,如今她连孩子都生了,居然梳了个少女未出阁的发髻。
“不行礼?”他发话问她。
她将手掌合抱在胸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禹帝很想把注意力集中在折子上,可忍不住抬眼看她。他不喜欢太刺眼的烛火,微亮的辞林殿幽暗,她却像一朵盛开在暗室的罂粟,散发来暗暗的幽香总搅得禹帝心神不宁。他索性扔下奏折,回头执起一盏烛火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朝着季夫人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求见他,随着走近禹帝看出来季夫人今日是仔细梳洗过的,她如此地庄重,又是来做什么呢?
禹帝在心里冷哼一声,难道妄想我放过她和她儿子?
禹帝走到她身前,深吸一口带着熏香的气,像一只豹子审视猎物似的盯着她,“什么事?”
她开门见山,“陛下,妾想把禹连送去仓山,仓山来了家书,家兄说很想念他。”
果然是为了儿子。
季夫人继续说:“这也是妾和禹连的意思。”
见她不拐弯抹角,禹帝一声冷笑,“禹连是皇家血脉,没有送到仓山养的道理。不准予。”
季夫人扑通一个下跪,“那请陛下治妾死罪,赐死臣妾。”
禹帝倒是看不懂她今夜的意图了,他后退几步坐在台阶上,“朕为何要赐死你。”
“因为臣妾没有陛下准许,私自将禹连送出了禹京城…”
“什么?”禹帝这下沉不住了。
季夫人虽然跪着却把背挺得笔直,“妾私自把禹连送出禹京,求陛下赐死臣妾。”
禹帝一把抓住她的下巴,毫不客气,力气极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拉着你儿子一起死么?”季夫人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眼里既无悲喜也无惧怕,“陛下,消消气。”她伸手想把禹帝的手扳下来,“陛下也不必派人去追,来不及了,追不上的。”
禹帝恼怒地掐着她的脖子,“若是仓山敢庇护他,朕便让整个季氏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
“哈哈哈,”季夫人癫狂地笑着,“陛下若是不怕这世上千夫所指、千古骂名,便怒吧。”她眼底沾了些丧心病狂的笑意,“陛下怕吧,陛下不是能翻云覆雨吗?怎么这么小小一个仓山如今竟然能让陛下掣肘?哈哈哈陛下做梦都怕吧,哈哈哈哈哈…”
禹帝眼角的青筋暴起,他是怕,怕仓山利用兄长的孩子起兵谋逆,这天下二十一个道又有几个会加入谋逆的叛军。日夜做梦都有人在骂他,梦见皇陵里的先帝出来斥骂他,梦见他的兄长…
他原本只是个王爷,他那个淳厚的兄长才是皇帝。在他记忆里好像他兄长就是生来当皇帝的,在他们父皇离世后,兄长水到渠成地就成了皇帝。可也没人问问他想不想做这个皇帝。
偏偏当不了,他就越想当!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他有时候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抢皇位才对兄长下的手还是为了抢走这个女人。
过往浮现,究竟是哪一步错棋让棋局脱离了他的掌控。
“陛下。”季夫人开口,“ 陛下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你很想死是不是…”一股怒火从禹帝胸中烧起一直烧到他的天灵盖。
“陛下知道为何我今日要如此装扮吗?”她丝毫没有被压制的气场,反而凭着一股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态度占了上风。
“当年我第一次见先帝穿的就是这样。”话锋一转,今夜季夫人的每句话都落在禹帝的意料之外。“所以我就穿这样来见陛下了,反正陛下死了要下地狱的不是吗?不如就由我来陪陛下下十八层地狱吧。”
禹帝凝视着这朵妖冶的罂粟,“你又不想死了?”
季夫人缓缓解开衣带,扯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