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亲家见面,诉了苦。一方问亲家公这段时日可好?另一方这样答话……”
王立冬轻声一咳,学起了当地彝族老人的发音:
“亲家公!可不好啰!我家是猪呢猪比痒,人呢人比胀;买了头大水牛,一不小心,掉到箐沟沟里里啰,牛比还朝上——你说,亲家,咋整?”
段子让未婚的毛头小伙们一阵红脸。王立冬扫了一眼两人的窘态,道:
“雀才!这就是雀才!翻译成白话,人家说的是:亲家公!我家近段时间可过得不好。猪呢,猪没有养;人呢,人背账;所以背账,是因为买了头大水牛,一不小心,掉到山箐沟里去了,摔得个牛屁股朝天。你说,亲家,我该怎么办?”
轮到王志山和叶树绷不住了,两人笑得直不了腰。原来王立冬说的段子,不仅俗,还带着一股子接地的风味。
叶树彻底放松了。他不由地想起一段时间来,王立冬所在工商局炒得的沸沸扬扬,四处皆知的内讧,问:
“王立冬。你们工商局现在怎么样了?”
王立冬一声冷笑,脸色一下子变得青冷:
“烂。恐怕是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我的单位无药救了——乌烟瘴气,不成样子。”
工商局的内讧,王志山早有耳闻。他听小镇工商所的人偶尔提及,一时来了兴致,问王立冬是真的吗?
王立冬面色凝重,说是真的。
王志山匪夷所思。在他印象里,一个单位应该是多人齐心合力;要不是眼下听王立冬亲口肯定,王志山真不敢相信竟然如此!
提及单位的事情,王立冬喃喃地道:
“这次局里派我来堵卡,我来对了。那样的单位让人心累。一想到单位的那些烂事,我连辞职的心都有了。有些话好说不好听。有时,在你们外人面前,羞于启齿。”
“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人人窝里斗,你整我、我整你的。”王立冬叹了口气,骂开了:
“在你们面前,我就实话实说吧,否则非憋出病来不可!我当年学工商管理专业的。刚参加工作时,跟王志山一样,满是雄心壮志。不想,进单位第一天,就有个人跟我套近乎。职场有个潜规则,讲的是当你刚来到一个新团队,遇到急着和你套近乎的人,一定要小心,说明团队内有不同党派,且核心成员竞争激烈,关系极度不融洽。这个规则一点不假。我就发现,等到跟我套近乎的人绕够了,随后就会抛来一个问题:你站队哪边?想干点工作吧,身边的人牛头不对马嘴。业务不关心,同事不上心,工作不操心——一撮人全成‘三不’干部了!他们想干什么?内讧。坐我办公室对面有位老人家,每天都想上访。上班报个到,立马夹尾巴走人。他干什么去?告状去。问题上是像他这样的干部,在我们工商局形成风,成气候了!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忙与不忙,干与不干,过程不一样,结局基本一样。我是一开始就想做精明能干的人。刚开初几年,我处处争先进,一年下来三百六十五天,加班加点。可后来我发现了。我是表面风光。用人家的话来形容,我是‘大会小会坐在前,大会小会在发言,累得像狗,耍得像猴’。人前风光,在一帮人眼里,我反倒成了孙子模样。一撮人什么也不做,整天吊儿郎当,工作要么装装样,要么人前亮亮相。他们早上打完卡,立马扎堆拉帮派;下午睡醒,一上来全是闲谈、扯淡。这帮人大会小会坐后排,从来不发言,一想上访就请假,而且一走十来天。可就是这样一帮人,竟然大会小会,批判我是逍遥派、墙头草!你们说,我是不是得问一声:‘亲家,咋整?’”
一连几天,王立冬诉说着的,全是王志山和叶树起伏的惊涛骇浪。
直到这时,王志山终于明白,原来家丑不可外扬。有于存富在,王立冬三缄其口,不愿意说出这些糟心事;于存富一走,王立冬伤心地倒了苦水!
对比让王志山庆幸。他庆幸分到的税务局虽然工作苦,可不管怎么苦,面对小摊小贩恶劣不堪时,所有同事抱成一团,拧成了一根绳!
王立冬对于存富的溜之大吉,一脸鄙夷。他不时问王志山,于存富这人在单位表现如何?跟家人关系怎样?王志山说了个大概,王立冬骂道:
“该死!这个老幺哥放着家里超生,不找自个的原因,来这里也要当逃兵!我看这种人在你们税务局,是个典型的兵痞子。”
叶树不善言词,一说话,便容易结巴。不过他有一个好处,就是愿意做别人的忠实听众,静静地听王志山和王立冬讨论。
在两个年青人看来,王立冬身上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和曲故。他思路开阔,年纪不大,却对人对事有着不一样的眼光。只有讲到心痛处,他情绪低落,摇头叹气:
“不对劲。我是在这种单位一眼看到头了。再这样混下去,迟早得憋死。都说一流的人才搞经济;二流的人才搞政治;我得另找出路,去外面闯一闯。要不然,我会在这条阴沟里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