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案件上升为刑事案件。否则,税务局的收税不容易,老百姓做点小买卖就容易?我在这个问题上,得重申一个原则,那就是社会常识性看法是第一位的,法律法规的专业适用问题,才是第二位的。既是主从关系,那法律法规得让位、服从于社会常识;而我们的专业事务,得满足和服务于社会常识。试想,如果群众、百姓都想不通,你偏要拗着他们来,那我们的政法工作究竟要走到哪儿去?公众、常识性东西都讲不通,就莫谈什么专业!这是取得广泛共识的。二是案件过程中,究竟是我们干部先动手,还是纳税人先动手打人的问题?个人觉得,类似细节问题要淡化才是。既是人民内部矛盾,我看不用过于纠结,一定要抓着这些细节问题不放。我最后强调一点,我们税务局必须以收税为天职,收好税,继续发挥群众思想工作优势,发扬我们‘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优良作风,积极组织财政收入,为地方经济做贡献。行了,我的讲话完了。看看各位,我的说法是对还是不对?”
一场辨论,委员一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站到了辩方位置。此话一出,当即招来其余委员们窃窃私语,觉得这名委员的说法言之有理。
会场陷入了令人难堪的尴尬。
卢洁芳几次想张口说话,最终没有开口。她是会议的促成者,也就成了主持的角色。站在这样的角度,她不能更多地站到业文强的一方,为他说话。
辨论各方讲究势均力敌。在这样的场合,如果没有人为他说话,他这个小小的职能部门一把手,成了孤独的抗辩,孤掌难鸣。他明显地陷入了弱势。他需要杠杆借力。可在场的政法委成员大多乡镇出身,多来自农村工作,其中以调解、治保副书记的居多,见惯了太多的基层纷争,“以和为贵”的声音占据了多人声音;相比之下,代表办案的检方,只不过一名专案组长,不能站到挨打的一方,只能就调查到的事实,听取各方意见。
整个会场陷入了众说纷纭中。
业文强陷入了孤掌难鸣之中。他不过一名新晋的税务局长,从基层税务所一呆多年,名不见经传,最近几年才得以在展露头角。与各乡镇一把手、甚至二把手出身的政法委员们相比,业文强一直在税务局从事税收行业,让他成了一名业内人士,言轻身微。他的职务,像是下属想要扳倒上司一样,难上加难,更别说跨级申辩、反映。场合实在是对他不够友好。他的努力,一时难以得到各方共鸣。
业文强终究陷入了一口抵挡众口的结局。这缘于他在税收岗位上的专业,难以一统众口。虽然他也曾得到过县委、政府五套班子的肯定,认定他是一个全方面发展的复合型人才。只不过以他的基层经验,难以说服政法委员,获得一时肯定,成了少数服从多数的极少数。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申辩,也极少有人愿意改变这样的现状。出了政法委,业文强的耳际,像是多了一窝春日的蚊虫,围着他“嗡嗡”直响。
他一时心乱如麻。
静不下心来,他叫上人事股长杨桐华,去看望受伤的张正德与李闻盛。
张正德断了两根肋骨,恢复良好,稍事休整,正准备不日前去上班。见到业文强与杨桐华,他反客为主,呵呵笑着,拉上业文强的手,问业文强向来可好?
业文强心头一热,不想在张正德面前露出自己的虚弱,悄然将头扭向一边,任泪水划落眼角。
李闻盛的伤势较重。他额头多处青紫,右臂骨折,幸好腿脚并无大碍,能走出户外活动。
双方在医院外的田地里相见。业文强看了他未拆除钢板、吊在胸前的手臂,一时旧痛新伤,涌上心头,心如刀割,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看业文强神情不对,李闻盛反过来安慰他道:
“文强,你放心,我受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快。倒是你,工作担子重,孩子小,媳妇又忙于工作,你得多休息。莫一天到晚记挂着我这个老同志。我是艰苦时期的过来人,什么大灾大难没尝过?我一把老骨头,老腿老肉的,不劳烦你一天惦记。”
寒风劲吹,杨桐华上前插了话:
“老李,毕竟你年纪大了,还是得多注意身体。外头风大,你当心感冒。要不,我们送你回去?”
李闻盛“哎呀”一声,道:
“没事没事。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小时候天天泡在田里地头,泥人一个,又是劳动人家出身,才有今天的体格;再说了,来田头走走,总比闷在医院强。”
业文强满腹心事,对着杨桐华点点头,让他先回去,他留下来与老李谈谈工作上的事情。
两人走在田头,任由太阳在头顶,热烘烘的。业文强开了口,说了江北分局暴力抗税、干部挨打的事情,以及政法委的态度,想听听李闻盛的看法?
李闻盛怒火中烧,激动起来:
“这不行嘛!文强。我们干部收税挨打,怎么这些人这么麻木?历朝历代,税收都有很高的地位,怎么到了现在,反倒落后了?不行,你得想办法。实在不行,向上级请示,争取他们的支持,听听他们意见?哪怕是争取不到上面的支持,我们就该做出我们的行动表示!身为领导,我们不说爱兵如子,也得为干部切身利益着想。我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挨了几下子,无所谓;可挨打的王志山还年青,如果我们组织上不为他们撑腰,将来谁还敢工作?要是今天我们救不下一个王志山,那,恐怕明天挨打的,会是张志山、李志山,甚至是赵志山!”
业文强心头一振。眼前头发花白的李闻盛,虽是沧桑,却是一脸坚毅。在李闻盛面前,业文强一时百感交集。他当年参加工作时,是风华正茂的李闻盛,成了领他进门的第一任师父;随后多年,李闻盛以是师长般的关爱,见证了他的成长。岁月无情,霜雪悄悄爬上了他的头发,年轮刻在额头。一场追逃,更是让他身体多处受伤,心怀的却不是个人得失。
业文强一时感怀至深。如今,李闻盛到了“船靠码头,车到站”的境地。春华秋实,冬日寒风袭来,让业文强心头满是丝丝凄凉与失落。
两人一时无话,静静走着。李闻盛没有什么豪言壮语,自言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用不起眼的话语,以他的大半生,诠释了一名收税人的风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