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整个夜空笼盖,空中原本碎落的星星在浓雾的遮盖中显得黯淡。
一时间远处的群山流水和近处的房屋植被都变得模糊不清,长离等人跟着阿蛮身后,她的手中提着一盏小小的荧灯,在二月的风中默默摇曳。
她带着他们来到了格凸河的中游,莲花状的灯在漫无边际的长河中缓缓行远,散发着微弱萧瑟的光。
河的两岸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
格凸河的上游传来轻微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渐响。
一阵鼓声变得逐渐急切起来,似狂涛拍岸,又如雷霆乍惊,极快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双耳,仿佛要穿透他们的心灵,直击心底。
“来了。”阿蛮轻笑一声,她的手中变化出初见那日的摇铃,金铃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节奏逐渐与那阵阵鼓声重合,融为一体。
路边四处传来鞭炮的炸声,迎面而来的人带着黑脸傩面,他们的手中抓着锣,后面跟着许多带着五颜六色傩面的少男少女。
他们脸上扣着的许多傩面长离都在上锦的住所看见过,此刻严丝合缝地盖在每个人脸上,就像生来如此。
长离的目光一直在队伍中不断游荡,上锦的话在她的脑海中烙下了深刻印象,她在游神队伍中寻找着阿里的踪迹。
“那边!”
明夷的声音从她的左边传来,长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名未带傩面的少女站在莲台中央。
她穿着齐胸的紫色小衣,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二月的冷气中,愈发苍白。
轻薄的紫纱裙下露出的手腕和脚腕上绑着精致小巧的银铃,风吹过响起清脆的铃声。
此刻的阿里与阿蛮更加相像了几分,红唇雪肤形成强烈的反差,与平日里素面朝天的她完全不一样,仿佛一个摄人心魄的妖鬼。
荀珩的手忍不住攥紧成拳,他的唇被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眼中寒意甚重。
铃铛声渐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香气,一朵盛开的荼蘼花被抛到了荀珩手上。
莲台上的阿里抬腕,身上薄薄的纱裙在月色下缓缓盛开,她浑身的关节却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扭曲,有时如蛇般自由舒展,有时却仿佛幼童蹒跚学步。
随着她跳动的脚步,她所踩过的地方都盛开一朵朵白色的荼蘼花,在风中缓缓飘动,落入格凸河中。
“这是什么花?”长离从空中抓到了一枝荼蘼花,那花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气,仿佛燃烧生命才能如此之香。
她轻轻地嗅了一下,那浓郁的气味钻入她的鼻尖,不由得有些目眩神迷。
“荼蘼花。”
荀珩的声音很冷,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朵完整的荼蘼花,但在下个瞬间那朵洁白的荼蘼花被捏得粉碎。
“末路之花。”
路边的人群在见到阿里所扮演的落花娘娘时眼中燃起强烈的狂热,他们纷纷冲向最前方试图去接住落下的花瓣,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希冀和虔诚。
长离转头望向莲台中央的阿里,她冷漠的表情如同提线的木偶,一颦一笑完全没有一个活人应该有的灵动。
下一刻,她的嘴缓缓张开,落花娘娘的口型分明就是清晰的两个字。
救我。
那是长离第一次看见荀珩的法器,冷冷的月光下,他的手中变化出十六根银针,每一根针上都泛着极其浓重的寒凉之气。
“荀珩!”
变故陡然发生,他手中的银针直直刺向莲台之上的阿里,但是每一根针都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角度划过她的躯体。
银针不知扎破何物,莲台上的阿里的舞步骤然停止,她原本冷漠的表情也变得逐渐清醒灵动起来。
“糟了!”
京翊眉头瞬间拧紧,反手就抽出腰侧的剑,她警惕地看着因为阿里舞步停下而逐渐向她们靠拢的人群。
排莫村的村民在此刻仿佛失去神智一般,他们的口中念念有词,偶尔流露出一句两句“渎神之人”,向她们慢慢逼近。
每个人的脸上还残存着刚才兴奋的红晕,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危险。
悠扬的竹笛声从阿里的莲台后传来,伴随着笛音响起的是地面上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虫蛇,窸窸窣窣地穿梭在人群中,避开迷乱的村民直直冲向长离一行人。
那是……
长离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慌乱间她猛地抬头,一双碧色的竖瞳与她的视线相撞。
上锦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与长离的目光相对也未曾慌乱,他唇边的笛声依然,红唇微勾,那双蛇瞳紧紧地盯着长离,从上到下。
又来了,那种被蛇缠绕的冰凉黏腻感,在此刻如同附骨之疽笼罩在长离身上。
“我们先撤。”
少徽一把拉住长离的手,他的脸上好像凝上了一层冰霜,回头确认了京翊和明夷的安全后直接举起手中的白剑,在蛇虫中径直劈开一条路,雪白的剑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红。
“阿里怎么办?”长离抿唇忍不住回头,阿里原本所处的莲台如今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的荼蘼花。
“荀珩在银针上撒上了一种特殊的粉末,循着粉末的踪迹我们能够找到阿里所在的地方。”
少徽一手紧紧拉着长离,一手舞着白剑,他的剑刃狠狠地劈在蛇虫身上,剑背抵着每一个意图上前抓住她们的村民。
烛火明灭中,他的双瞳缓缓染上了一抹金色,面容平静地杀出一条血路。
长离看着他不知不觉变成金色的双眸,忍不住喊出了心底的那个名字:“闫乘风。”
他的瞳孔在瞬间紧缩,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剑有刹那间的松懈,少徽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刚刚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但是长离亲眼看着他原本金色的瞳孔在她喊出那个名字后,逐渐黯淡褪回原来的棕色。
“往东边走。”
荀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长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地上浮现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金线,顺着格凸河一路向东,而这个路线,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