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澜淙语噎。
他这脑子,怎么,怎么就净给自个儿挖坑呢。
暗地里查好禀报不就是了,还专门提出来,净抖没用的机灵。
连忙起身,正色,“主上稍候,我这就去让他们查。”
南宫姣好整以暇看他逃也似地跑出去,啧了一声。
看了眼榻上剩余的一摞纸,跪坐起来,弯腰整理。
忽然动作一顿,扭头看向窗外,夕阳漫天霞光,有几缕洒在窗棂,她起身,将手中纸放于案上。
下楼,绕到前殿,自正门而出,立于高阶之上。
仰头看天。
西面霞光泼洒、漫延,漫至东面滚滚乌云的边沿。
又猛然暗淡。
不知从哪飞过来的厚厚云层,一点点蚕食绯红的夕阳,闪电似受惊的脱兔自眼前一闪而过,静了一会儿,闷雷仿佛自大地深处而来,足下都有轻微的震感。
夕阳彻底不见,天地昏暗。
南宫姣一步一步走向院中。
她才想起,今日,是那昏君的头七。
“卫瑛。”南宫姣唤,声音不大。
呼呼风声中,卫瑛准确捕捉到,脚尖轻点,两下停在了南宫姣身后。
“主上。”
南宫姣忽而转身,仰头看向殿顶之上,“陪我走一趟麟德殿,不出意外,松鸣鹤应该在那,咱们去瞧瞧热闹。”
自含凉殿至麟德殿,两人轻车熟路。稍微麻烦一些的是神武军,绕路躲避花了不少时间。
殿门紧闭,高台停灵,大殿种种饰物摆件皆搬了出去,空空荡荡。
重重帷幔如茧一般将高台包裹,帷幔之外,梁柱之下,笙歌不停。
日日夜夜唱给帝王亡魂。
松大监就在这样欢快的歌舞声中,绑了个白色抹额,不伦不类地跪在地上。
火盆中的光亮跳动,照得他的面容明明灭灭,表情似哭似笑。
南宫姣换了个位置,才听得到他的声音。
“……说起来,奴婢还比您大几岁,您可真不小心,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夜里竟然敢将侍卫遣开。”
“瞧瞧,这不就出事了。
您死了倒是轻快,享受了一辈子一点儿苦都没吃过不说,后头十几年更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谁也拦不住您,日日美人儿在怀,美酒入肚,醉生梦死。
倒是将奴婢坑害得不浅,跟着您好不容易手里头有点儿权力,您一撂挑子,奴婢安安稳稳颐养天年是不成了,还得吃力不讨好地去帮皇后殿下。”
“当初怎么就把北衙卫尽给了镇国大将军呢,难不成一开始,您心里头属意的就是三皇子?”
说得松大监自个人都笑了。
怎么可能呢,这陛下心里头要是有家国,想得到储君,还能经年累月丁点儿政事不管?
想着如今不上不下的困境,松大监面容渐渐扭曲,看火盆的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咬着牙,字从嗓子眼儿里一个一个拔出来,“三皇子,皎月公主,一个个儿的,都是您的好儿女,天生横亘在奴婢的通天道儿上。三皇子便罢了,皎月那贱人奴婢早就告诉您该杀!”
卫瑛呼吸一刹不稳,惹得南宫姣警告的目光扫过去。
“贵妃娘娘您说动手就动手,偏偏留个小崽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心硬又不硬到底,她会感激你吗,她只会恨你!”
南宫姣冷冷看着,面无表情。
这老阉贼,混到如今,头脑是一小半儿,够狠占了一大半儿。对自个儿狠,对旁人更狠。
“今儿个难题留给奴婢了,您说说,他们两个,要怎么才能除掉呢?”
“毕竟是您的骨血,该早日下去陪您才是。”
松大监将最后一点纸与额头绑着的百布一起投入火盆。
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垂眸看着,“您总得看着给出出主意,有什么好法子,不妨托托梦,奴婢可等着呢。”
听到这儿,南宫姣皱起眉头。
托梦?他松鸣鹤松大监何时信这个了?就算有,这个自己都下了阴曹地府的人托的梦,他敢用吗?
连她身上这个,松大监自个儿也知道不怎么真的不祥批命,都那么忌讳,何况一个惨死之人?
明晃晃的灯光自他身后那笙歌燕舞之地透过来,包裹上松大监的身形轮廓。
身前火盆火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点儿火星也熄了,那面容彻底隐入晦暗之中。
他佝下腰,端起时自言自语:“陛下您呀,头七过了,纸也给您烧了,早些投胎去吧,就甭管这肉身的事了。”
语罢,转身过罩,往大殿侧面去。
南宫姣紧盯不放,见他果真出去了,顿住脚步。
“主上,可要我跟着他?”卫瑛问。
南宫姣:“不用。”
“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我跟去,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南宫姣往回走,转到高台侧面,人隐在暗处,舞姬的身姿被烛光映在纱帘上,高大、扭曲、跳动。
也映在南宫姣的瞳孔中。
“不缺这一会儿,该来的,迟早会来。”
卫瑛注视着主上的侧颜,微低下头,应是。
……
“该来的迟早会来,您堂堂的太医令,若因此真把自己饿死,可就成了个笑话了。”
声音阴柔,声线宛转,带着湿冷的嘲讽。
“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太医令缩在屋角,色厉内荏。
肖均一下一下拍着手中的拂尘,忽而凑近,躬下身子直勾勾看着他,定了一会儿,视线向下,看着眼前丝毫未动的饭菜。
“问之前,您不妨先吃,放心,没毒。要害您,可用不着这么曲折的法子。”
太医令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又被忽然打开的门吓得收了回来。
原来是松大监夤夜亲至。
肖均迎上去,身子自动矮上半截,“师父您来了。”
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