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亲自手写一封信,嘱托刘叔交给姨母。
她披着衣裳,眉眼弯弯,“刘叔小心些,可别被外头的人发现了。”
“省得省得,哪用得着小公主叮嘱。”刘延武笑道。
南宫姣目送刘叔出门。
一夜过去,她身体已恢复得与以往一样,刀口也结了细细一条痂,活动无碍。
“主上。”
卫瑛自身后唤道。
南宫姣回头,卫瑛低下眼眸,“三皇子派人来寻属下。”
“如何?”
“上回所谈其它是应了,只粮食与盐……道是没的商量。”
南宫姣挑眉,“没的商量?这口气,听着像是那位镇国大将军。”
啧了一声,“你回他们,只说我们澜瑛阁身在江湖,归根到底是生意人,做的是有来有往的买卖,对那封侯封爵可不感兴趣,只想多挣些钱。
一个消息换皇商,已算是划算的很了,再砍价,那我们自寻别处去做这个生意,到时大势已去,可别怪我们。”
卫瑛领命。
却道司空瑜回了三清阁,青衣人过了一夜,又来宫中,捎来了老谷主的信。
信纸与束于含凉殿高阁的诏书材质相同,展信无字,配了特殊的药材熏染才渐渐显出来。
寥寥几行,司空瑜看了许久。
青衣人叹了口气,“谷主说了,少主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
青衣人名为詹添,是天机谷在外行走的耳目,有秘法可与谷主联系。
司空瑜不语。
转身时将信纸折好,原样塞回信封,递上,抬眸,“我知道,是做弟子的不争气,叫师父为难了。”
回到屋中,收拾出了满满一匣东西,一并给詹添。
詹添却放回了桌上,“这些就不必了,少主的本事是自己的,谷主所为也是依着规矩,规矩之外,是您自个儿,谁也无权干涉。”
“只要一样,天机龟甲,我得带走。”
司空瑜捏紧手指,终是回身,自书架顶层取出一样巴掌大的物什,圆润剔透,移动间光线变换,似有玲珑七彩。
这是自幼跟随于他的,天机命盘。
天机命盘,凡是谷中修习命理推演之术者,人手一件。
幼时跟随师父引领,入圣地取材、打磨,随着修习,一笔一划刻上纹路,是每一位天机术士的根基所在。
而今他因一人破戒入世,自是再无掌命盘的资格。
“泗垣只修医术,且早已出谷行医,诸如此与命数无关者,依旧供您驱使。”
“少主,保重。”
最后一眼,他低低躬身,行了大礼。
也是最后唤一声少主。
司空瑜亦回礼,广袖抬起,月白直裾随风微动,虽是陋阁之中,却仿佛身处广殿之上。
天地风雨,君子迎而不惧。
临近深秋,又是一场秋雨瓢泼而下,那雨水自屋顶顺檐流下,一串一串地连成了粗粗的线,再从高高的台阶奔流冲向更低的广场,如滚滚瀑布,乍一看,竟有万马奔腾之势。
今岁场场秋雨,皆比往年来的更加迅猛。
仿佛老天也知道,天下即将不平,唱响最后的哀歌。
栖凤宫内,四皇子重重跪在皇后床榻前。
短短两日,病痛加剧,折磨得皇后几乎是整整瘦了一圈儿。
她勉力支起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她往日引以为傲的皇儿。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你选了,你以为,若将那位置拱手送上,三皇子会留你这个中宫嫡子,会留我这个皇后的性命?就算他想,镇国大将军、德妃也不会由得他!”
四皇子惶恐地望向皇后,就像突然要穿上大人衣裳的孩子,“可,可母后,我如何能,如何能下手要皇兄的性命啊!”
“不需你下手,”皇后向后靠,忽而缓声,仿佛胸有成竹,“只需配合神武军做一个局,自有人动手。”
四皇子面色渐渐哀戚。
如此这般,与他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那……”他仓惶地找着理由,本能想避免这样残忍的现实,“父皇,对,父皇虽不理政事,可他定不愿我们兄弟相残,母后,我们与父皇好好说说,好不好?”
皇后听见这话,心头涌上荒唐的怜悯。
怜悯眼前天真的孩子,也怜悯过去一心护着他的自己。
她不是不知这朝堂凶险,天下不稳。
她只是觉得还早。
世道越苦,她越想她的皇儿过得好一些,想要他快乐的日子多一些。
一开始这般说服自己,一年又一年,到了后来,几乎成了惯性。
皇儿不愿做的事,总是求一求,她便心软了。
怪她心存侥幸,想着自己好歹是皇后,是未来的圣母皇太后,就算皇儿胸无大志,她拼尽全力,总能护得他一生平安。
可如今,真正处在这个位置,才知哪里有什么选择。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要么高登圣位,要么,粉身碎骨。
皇后招招手,示意皇儿到近前来。
四皇子眼中浮现希冀,看着母后松缓些的神情,像是看着救命稻草。
皇后爱怜地抚摸着他的面容,“皇儿啊,若你父皇还在,我怎会要你这般呢。”
四皇子有些听不懂,或是不愿听懂,可心底渐渐涌上直觉一般深切的恐惧。
他像是呆住了,“母后,父,父皇怎么会不在呢……”
皇后叹了口气,临到头,她还是不忍心,她被自己的心软害了一辈子。
她拥抱住她的孩子,“你父皇这么多年夜夜笙歌,放纵不知节制,前些日子又大动肝火,而今,已有好几日了。”
四皇子懵住了,什么好几日,母后再说什么?
父皇,父皇怎么会……
可脑中渐渐转过弯来,宫中严密守卫的神武军,母后与松大监的忽然亲近……种种异样一下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