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几天,便成了满大街的笑料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父亲,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初见若云之时,若云的确深陷秦楼楚馆之中。可一个人以后的路如何岂是出身可以决定?汉高祖不过一亭之长,斩白蛇志在四方,刘备虽以草鞋为生,仍志在天下,若云虽然出身不高,其眼光见识无一不为人称道。当初我向父亲禀报这门亲事的时候,父亲也并未反对啊。如今儿妇已身怀六甲,父亲此时反对,岂非险儿于不义?”宇文化及神态虽然恭敬,言语间却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宇文化及素来是个听话乖巧的儿子,这番忤逆,倒令宇文述吃了一惊。宇文述深吸一口气,道:“我不同你争辩这些,今时不同往日,这个贱妇,宇文氏万万容不得,生下来的孽种也不能要,没有你辩驳的余地。”
宇文化及看了妻子一眼,问:“若是我不愿意呢?”“两个选择,要么,将这贱妇逐出门去,连同这孽种也丢出去,你还可以好好做宇文家的孩子,要么,连同你,也滚出宇文氏吧。”疾言厉色地说了两句,宇文述又劝道:“孩子,你才二十几岁,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大丈夫生于天地是要做大事的,不要为情所困。你毕竟是宇文氏的孩子,有宇文氏庇护,你的路可以走很久很长,若真的功名成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宇文化及看着妻子。这个温婉柔情的女子也正看着他,可是,楚若云似乎是换了一个人,整个人沉静坚定,没有期盼也没有诉求。她的眼中漆黑一片,不论多大的风浪似乎都会被这片漆黑吞没。
宇文化及说:“父亲说得对,我已经二十几岁了,是应该分府别居了。承蒙父亲教导提携,此恩儿子必当报还。可是父亲,我不仅仅是父亲的儿子,也是我妻子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父亲说的对,儿自当做大丈夫,可若尚且失信于女子,如何能当大丈夫?我既然堂堂正正地将若云娶了进来,自然不能舍她而去。今日扰攘一日,父亲想必也疲乏了,不如先行休息。剩下的事情父亲不必费心,我明日必定搬离宇文氏。”
宇文述只是冷笑两声,倒什么也没有说,便拂袖而去,一行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宇文化及扶妻子坐下,半跪着替她揉一揉膝盖。楚若云问:“值得吗?”宇文化及笑着看她:“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父亲既然看你不顺眼,我即使再退让,被赶出去也是早晚的事情。就是有宇文氏的庇护又能怎么样,像我这样的庶子,永远不能越过帝子,即使你有了孩子,我的孩子还是要看我兄长孩子的脸色,自己出来闯一闯,说不定别有一番天地。若云,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的姓氏,真的。”
楚若云的脸上凝结上了几分寒意:“被逐出了宇文氏也好,我终于不用每天战战兢兢地做人了。我虽然出身不高,却也是堂堂正正地活着。房舍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价钱足够高,立时就能住的宅子也有的是。我经营这些铺子,这些钱还是拿的出的。”
宇文化及的脸上浮出笑:“我知道,我媳妇最厉害了。”楚若云却轻轻叹:“到底是难为你了,没有背景,没有助力,想在官场得意,恐怕是不大容易了。”
宇文化及站起来坐在旁边,不在意地说:“没有关系,我不信,没有宇文氏庇护扶持,迎着讨好宇文氏的人的踩压,我就真的不能出头。事情是要靠人来做的。就算官做不下去了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再开几间铺子,我这一辈子,不一定非要做官的。”
楚若云绽放出一个笑。可是啊,她知道,宇文化及对权力有多么渴望,那是写进骨血的追求,是九死不悔的执着。就算最后的结局是死,宇文化及也要努力向上爬的,也要尽力把权力把握在手中的。一旦权力的意义不仅仅是权力,那就未必会有追逐的乐趣了。
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是要搅浑这一潭池水的,风雨拦不住,刀剑拦不住,生死也拦不住。就是明知是死,也不悔一死。若是生来无趣,死了又有何妨?倘若这一死能换些意趣,便是大大的值得了。
令人着迷的不仅仅是权力带来的便捷,不仅仅是权力带来的快感,还有权力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