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淞顿了顿,“会思考、能专注都是好习惯,很多人意识不到,也难以培养。”
事实上,裴之淞对她的了解,远比秋柔想象得还要多。
自她转学以后,裴之淞像个遭人唾弃、人人喊打的偷窥狂,默默收集一切关于她的信息。他辗转得知她新转的学校、最近的考试成绩,最新结识的朋友……
裴之淞对秋柔从来有种迷之自信,相信她能考上一中,相信还会与她再重逢。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并非无稽之谈,而都基于对秋柔个性的了如指掌。他以局外人视角,甚至比秋柔本人还要客观清晰地了解她的秉性。
初三那年,秋柔开始收心学习。一放假就待在市图书馆,从早到晚,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吃饭都要靠家人打电话提醒,走在路上还拿着词组册子念念有词。好几次接了开水差点撞到人,还是裴之淞眼疾手快把她护在身后,可她匆匆道谢,却从未抬过头。
裴之淞跟她隔了几张桌子的距离,咫尺天涯,就这样同她坐了一整年。像一个人安静欣赏完整部默剧,又沉默散场——而台上表演者始终无知无觉,只因台下一片漆黑。
毕竟从始至终能看到光的,只有台下的观众。
唯一一次对话,就是那次广场上。他终于得偿所愿,再度在她眼瞳里看见自己模糊的身影,可那时她已忘了他。重逢的喜悦霎时被汹涌波涛的苦涩淹没——但总会再见,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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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柔哑然,她此刻心中充斥的,甚至不是路遇知己的喜悦,而是酸涩又难堪地想——为什么他说出的话,都能跟聿清那么像。
这种想法对裴之淞何其不公平。
秋柔回过神笑了笑,“好了不要夸,再夸我会膨胀的。”
直到第三节晚自习结束,秋柔和裴之淞默契地多在自习室学习了会儿,等感觉教学楼人声消散后,才一同抱着书往宿舍方向走。
回宿舍的路要经过两个操场。
漆黑的夜幕低垂四野,今夜无星无月,晚风轻拂,只余操场边树下路灯莹莹泛着微光。
裴之淞走在秋柔身后,忽地轻声叫住了她,“秋柔,我有话想问你。”
“啊?”秋柔回头,几步跟他并肩同行,“怎么了?”
“段之徵……”他似乎说到他的名字都会犯恶心,“他第一次递伞给你的时候,你应该就察觉到他的好意了吧?”
秋柔没想到裴之淞会问这个,心虚地没有应声。裴之淞也没指望她能说什么,继续自顾自说,“你认为用一些无关轻重的小暧昧、用自己的皮相来换取好处,只要自己不接受,双方你情我愿,就能高枕无忧且并不会损失什么是吗?”
“嗯?”裴之淞低头看向她,不让她逃避,“回答我,秋柔。”
秋柔只得硬着头皮,“是。”
裴之淞摇摇头,语气变得十分严肃,“秋柔,你这样不对。你看似只是利用别人的好感跟他做了场小交易,你以此获得他的小恩小惠。可是秋柔,你想过吗?这些小恩小惠你真的需要它吗?谁不是在阳光底下站军姿,忍受着身体的空乏酸痛,你难道真的不能靠自己一个人坚持下去吗?而你交易的又仅仅只是无关轻重的色相吗?”
“这种交易隐性的腐蚀性很强,它会软化你的意志,让你遇到困难下意识想到的是寻求他人的帮助,而不是靠自己。明明咬咬牙就可以坚持下来,却要像攀附在别人身上、靠他人而活的寄生藤一样……你知道吗,你这是在跟恶魔做交易,拿你精神中最宝贵、最耀眼的一部分做交易。”
秋柔原因为他会谴责她的卑鄙,却没想到裴之淞是真的在认真分析她的想法及后果。无论秋柔接受与否,此刻她的心中却难以遏制地冒出一汩汩温热泉水,热切的气泡在水面涌起又破碎,隔着水雾重重,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脏再一次,“嘭噔”“嘭噔”有力跳动起来。
酸胀又甜蜜。
她敛去嬉皮笑脸之态,诚恳道:“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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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一个操场,秋柔揉了揉眼睛,“这么偏僻的自习室,怎么找到的?”
“有一次军训过后晚自习太困了,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睡觉。”
秋柔:“……”
好吧,虽然听起来比较荒谬,但放在他身上又合情合理。
一路上秋柔絮絮叨叨,“哈哈,你说ufo要是突然下来把我们两个抓走,拿去做人体实验怎么办呀?”
“裴之淞你说外星人长什么样子呢,总不可能还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吧?我觉得自己思维好僵化呆板,鲁迅不是说过么,描神画鬼不外乎就是眼睛变成三只,脖子长了几尺……我也跳不出这种思想桎梏。”
裴之淞没什么精神,想了一下,瞪着眼睛发呆片刻,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不知道。”
“你好敷衍哦,”秋柔抱怨,随即又振奋起来,“对了,你们初中学校有那种小摊贩吗?”她手比划一下,“就那种因为是校长或者哪个领导的亲戚,所以得到特批,能在学校架个棚子卖小零食啊烧烤啊这些的摊贩。”
“有一次我饿得不行,远远闻到了飘来的烤玉米味儿。我边跑过去,边一直喊‘好香、好香、香、香、香……’可到了老板那,老板一问我,‘小姑娘你要啥呀?’我却卡壳儿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嘴里‘香’了半天,最后跟老板说‘老板,我要根香蕉。’”
“还是甄净帮我解了围,说,老板,她要的是烤玉米。”
秋柔自己笑了一会儿,没听到裴之淞的应声,疑惑回头看,就见他人还站在原地,魂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秋柔拉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走,“别犯困了,马上到宿舍了,回去睡,好吗?”
裴之淞表情乖宝宝,几步跟上,“嗯。”
他原本还没那么困。
只是秋柔在一旁嘀嘀咕咕,她还懂自得其乐抑扬顿挫,这感觉像是又回到昏昏欲睡的傍晚,暖风拂面,什么也不用想——悠然又安心。
秋柔想起什么,“对了,你认识陈非烟吗?”
裴之淞黏成浆糊的大脑艰难搅动半晌,不确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