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国风·邶风》
====================
大地微微震颤,地面上掀起滚滚烟尘。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在秦宫前齐齐排开。
当先两列士兵走出队伍,依次点亮手中火把。
巍巍宫殿内,中年模样的人悚然抬头,手中金块珠砾纷纷滑落回宝箱。
“啥玩意儿?这就打进来了?我们被围了?”刘邦急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跟从他的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一人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很是激切:“我早说了,项籍这人,他他他就是个怪物!”
“谁说不是呢!巨鹿一战后,他在辕门会见诸侯,那日如何啊?——诸侯莫不膝行而前,不带敢抬头的!”一人立刻忿忿接话。
刘邦瞄准空隙,插进去道:“依大家所见,为之奈何啊?”
“啊对对对,我远远见过一次,他长得就很凶!”
“尤其他的眼睛,好生可怖。老夫活了几十载,从未见过那般古怪的重瞳子!”
刘邦:“……”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有没有人能理理他。
“咳咳咳!”刘邦重重咳几声。这次,终于成功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依卿之见,如今为之奈何?”
“……”
不多时,刘邦当先走出宫门,身后缀了一大群女子。
她们来自六国,被当成礼物收于秦宫。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朱颜玉容,俱是美人。
刘邦将美人看了最后一圈,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这些美人儿,全部献给大王。”
怀王有令,先入关中者称王。刘邦先行入关,却主动唤项籍大王,这是自退一步,认了项籍的身份。
美人儿裙带当风,北风里卷入阵阵脂粉的甜香。项籍高坐马背上,眉沉目敛,不置可否。
他眼前,刘邦身后,华美而巍峨的宫殿像画卷一般展开。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绵延数百里。
刘邦道:“我们也没想到能先大王一步入关。这些是秦宫内的珍宝,特先行整理好了,不敢藏私,现在全部献给大王。”
项籍微抬下巴。
龙且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随从打开箱子,逐一验视。
半人高的箱子被装得满满当当,甫一打开,折射的光芒晃得人眼前一花。
隋侯之珠、太阿之剑、卞和之玉……
秦爱纷奢,举国的珍宝几乎全在这里,随便单拿出一样都称得上价值连城。
“这秦宫……这秦宫,也留给大王住。”刘邦深深吸气,强忍心痛。
项籍翻身下马。
刘邦松了一口气:“没事的话,要不咱把火给灭了?大王这架势,吓我一跳,差点还以为要放火呢。”
项籍从一个士兵手中接过火把,踱步到近前,似在端详。
雕梁画栋被温暖的火光照亮,每一处浮雕和彩绘的细节变得更加清晰了。立柱是自蜀地远道而来的金丝楠木,这稀有的帝王之木,在火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完全不难想见,为了修建这座宫室,当初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
项籍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掌很是宽大,掌心带着薄茧和细碎的刀口。他抚上立柱,指尖一片冰凉。
“咸阳秦宫,果真奢华。”
他毫无留恋地收回手,冷笑一声。
下一瞬。
他点燃了立柱。
点燃了立柱。
点燃了。
“不如烧了吧。”
那般华美的宫室,他说烧就烧,眼都不眨。
举着火把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上去添火。
火光拔地而起,刘邦眼都看直了,心痛得直接哗哗滴血,仿佛也被点燃了。
毕竟真的忍不住。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不要就不要,给我住啊!烧它作甚!
都是钱啊!
都是钱啊!
都是钱啊!
他太激动,手急急一挥想要阻止,结果几串珍珠哗啦啦从袖口滑落出来。
搬运宝箱的士兵们默契地停住了动作。其中一个热心的士兵刚好从刘邦面前经过,默默俯身帮他把珍珠串拾起来,然后……塞进箱子里,一并搬走了。
刘邦:“……”有一说一,心更痛了。
项宁就是在这时候到的。
【低头school乡】:原来这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虾仁不眨眼】:跟着唱出来了。这么奢华的宫殿,烧了好可惜啊。
【我待历史如初恋】:因为宫殿越奢靡,越能说明秦的暴虐无道。
别说刘邦震惊,就是楚军自己的队伍里,也有不少人震惊不已。以为是在搞什么心理战策略,没想到大王是真烧。
楚军队伍里,不知是谁认出了项宁,上前急道:“少姬,这宫室烧了实在可惜,不如将来大王留作自用。大王正在气头上,如今之计,唯有您的话能听得进去了,您快劝劝大王吧!”
项宁下了马车,第一眼就遥遥望向自己的兄长。
四目对视,项籍眼瞳沉沉,一时没有动作。
项宁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取出火把。
没等大家舒出一口气。
阿圆搬来一个坛子,水坛倾倒,透明的水液在地上浇了一圈。
这点水自然不够灭火。
然后项宁将火把亲自往上面一扔。
火光冲天而上。
坛子里装的根本不是水,是烈酒。
“阿兄。”项宁牵起唇角,“你方才,忘了倒酒。”
矗立不知多少年的咸阳宫城,作为秦政权的象征,在眼前寸寸燃烧,摧枯拉朽。火焰渐渐连成一线,如腾龙一般蔓延向更远的地方。
吾有所恨摧烧之,当风扬其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