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晏归刚出院门,就听一声声木鱼敲击的回响。
咚
咚
咚咚
让他连伪装都差点破功。
安息香的味道被冲洗干净,他仰在枕上,稍稍一动,颈子里的锁就跑出来,里面的铃铛早已被掐了去,哑哑闷闷的。
他摘下来,仔细观望。
上面还有拙朴的刻痕,是小善央他刻上去的。
班稚
她不识字,只是觉得晏归刻上去的格外好看。
好像花纹,又比花纹更神秘。
那时候的小善才十四岁,懵懵懂懂,不知规矩礼数,醒来不见晏归,哭着闹着说怕。
好容易找到人,一下扑上去,像不能离开寄体的菟丝子,而晏归就是那颗供她缠绕的大树。
月亮高悬的夜晚,晏归亲手把锁交给班稚。
他声音冷淡,又矜又傲:“给我戴上。”
班稚不明白。
晏归摇了摇锁,里面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说:“你想找我的时候,听声音就知道在哪里。”
班稚欸了声,仰着一张讨人爱的小脸,说:“这样好像栓狗喔。”
晏归一顿,气恼的要发疯。
但班稚总有安抚人的手段,说来也奇怪,这么笨的一个人,讲话却轻飘飘就能让晏归觉得熨帖。
她说:“那花奴应该给我戴,这样我就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永远。”
她甚至还不懂什么叫一生一世,什么叫琴瑟和鸣,就已经给他许诺永远。
晏归好像在听笑话,摸着她的脑袋说:“你怎么会离开我的身边。”
他说的笃信,甚至有几分狂妄了。
她不知道,命运早在那一刻就已经被烙刻上属于晏归的痕迹,她还没有知道情爱,就已经被擅自定下终身。
想到这里,晏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推开门去看看她。
她那么小,那么可怜伶娉的一丁点儿,无依无靠的在侯府,谁都可以欺负她。
她不知道告状的。
晏归几乎穿靴而起的时候,想起今晚那封家信,一下顿住。
不是时候
最起码不是现在。
天刚亮起来的时候,侯夫人身边的翠香就已在书房外恭候。
像母亲信不过儿子,还要派人来监视着做事。
晏归神色如常,照她的盼望先去看了珠珠。
翠香紧绷着的一根弦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她不敢离得太近,不远不近地跟着。
看珠珠从房门里跑出来,就要往晏归身上扑。
男人轻轻侧身躲开。
笑的宠溺温柔:“身子可好些了?”
珠珠从善如流:“已经全好了,谢谢弄玉哥哥。”
他颔首,吩咐人好生看顾,就要往外走。
“弄玉哥哥!”珠珠叫住他。
很可爱的一张小脸,显得那几分算计都是少女初初心动的情有可原:“几日后的浴佛节,有游街庙会,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晏归笑了笑,转身,大手在她发顶虚虚盖过:“听话。”
“我还有事。”
他的确有事,这句话不是托词。
政事忙的焦头烂额,晚间连连被圣人留饭,说起最多的,不是君臣礼法,多是姨丈甥侄。
圣人打得一手感情牌,再配上那副病骨支离的样子,倒真有几分久不离世的样子。
晏归安安分分地听着,不时给他拍背咳痰,事必躬亲的样子,外人来看,比两个正统皇子都强。
临走时,圣人也提浴佛节。
他说:“朕有国事,亦是家事,唯独托付给弄玉,朕才能安心。”
晏归道:“圣人之命,不敢言托。”
烛影昏暗,透过屏风照进来,明明灭灭,衬得这位圣人君子有些狰狞。
他捧过一旁的药碗,一饮而尽。
接着唤内官:“朕想吃点儿东西,嘴里苦的厉害。”
内官接过药碗,带门出去安排。
他枯槁的手指落在晏归肩上,将他一下扯近,说:“朕要你去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