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墨老城主冷冷注视着宁昭,召出属于宁昭与燕行二人的母符,干瘦手指从符面一拨。
符文水波一般掠动。
天宫神魂传来一阵剧痛,视线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宁昭没有犹豫,出刀。
只见主符高悬于殿中,飞身而出的宁昭仅离一步之距,轻飘飘的符箓闪电般黏上其衣角,密密麻麻如累卵,将她拽了下来!
就在下坠的这一刻。
凭借感觉,宁昭将鸿刀丢了出去!
刀尖贯穿、撕破这张‘金门封’符箓,一方金门大空时,她重重地砸进水中。
“咳——”
宁昭深吸一口气,水浪巨大的冲击力令她下意识闭了闭眼,身影淹没进无底寒水,手臂抬起,指骨用力攥紧在脖颈旁,仿佛在撕扯什么无形的绞索。
天宫上,神魂剧变!
宁昭眸中血墨沁出道道可怖的符文,一直蔓延到脖颈之间,环绕成圈,不断收束。
喉骨泛起一阵几欲碎裂的剧痛。
令宁昭无瑕再顾及外界分毫,只能任由身体不断下沉。
“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
墨老城主立于寒水之上,双手负在身后,苍老的面容表情无悲无喜。
“喂、老家伙,她说的是——”
忽而,一道剑风自寒水之下、鬼魅般迸溅而出,蛰伏许久,燕行眉发尽数为冰冷刺骨的寒水湿透,墨玉般眼眸灰雾蒙蒙,除极盛的杀意闪烁外空无一物。
红衣破水,剑风四动,扬起层层叠叠的衣襟,宛如水中猛然怒盛开朵红莲。
冰冷的剑刃精准地直冲墨老城主的心口送去。
“我们、可不一定!”
“爷爷、危险!”
“快跑!”
两片眉心点有一粒红点的小纸人冲出墨老城主袖口,冲他一左一右,一推一拉,令其身影一歪,剑刃斜斜穿透过肩头。
燕行未抽剑,指骨微动,无数血线缠绕上剑身,一旋!
“啊啊啊啊啊啊!”
一片替命小纸人眉心红点瞬息间转为深黑,肩头凭空破开一个小洞,同时,纸片仿佛被剪子剪出数道裂口,于凄惨的哀嚎中化为零碎纸屑。“你——”
噗嗤一声,墨老城主甩符震开雪剑飞速脱身、捂着肩膀血窟窿后退,眼神震惊。刚刚一瞬间,若非替命纸人,他已被血线分躯一回了!
燕行未言,剑身向下一转,交错的血线急转直下,直追寒水之中不断下沉,无数符箓包围的宁昭,血线扫过,顷刻间符箓尽数斩为碎片!
“爷爷快逃!”
空殿之中血线密布,灵火攀附血线熊熊燃烧,驱散殿中森冷的寒意,万张母符于其中冲天火光中焚烧,小纸人紧贴墨老城主耳朵,边瑟瑟发抖,边不断高声尖叫。
目光从殿内密布的火线上一扫,墨老城主咬牙,一挥袖召回所有母符,干瘦的身躯刚想遁出殿外。
血线收束,笼罩了整座空殿。
墨老城主心口延伸着几根似虚似幻的血线,冲到殿门前,面对重重叠叠的血线,步伐一顿。
“出不去!出不去!”
小纸人急得直转圈圈。
身后,红衣青年不知何时再次出手,沿蔓延的血线,雪剑刺出。
“不要!”
剑风肆虐,鼓动得小纸人四肢抖动,单薄的纸片轻飘飘地挡在墨老城主后心,伸手一推。
“……替笑笑、保护爷爷……”
跌跌撞撞地闯出殿门,听闻小纸人濡慕的语气。
墨老城主转头,目睹雪剑寒芒与墨老城主穿透血线叠加的伤势一同爆发,小纸人悬在半空,四分五裂开,心口蔓延出、似虚似幻的血线骤然一空。
小纸人的语调与小孙女重合在一起。
‘书上说它们可以替笑笑保护爷爷。’
‘爷爷不要像爹爹娘亲一样,离开箓城、离开我们大家。’
心口代表杀意的血线荡然无存,墨老城主喉头哽咽,声音极轻地呢喃道:“箓城的大家,也不要,离开我。”
他干枯的手用力攥紧母符,空洞麻木,如腐朽老木的眼神骤然迸发出濒死的生机,甩出一张符箓阻隔燕行行动,而后极快地迈步逃出,身影消失于蜃雾中。
铮——
雪剑哧一声斩穿符箓,刺向血线消失的方向,扑了个空。
燕行冷冷垂下剑。
在方才一刹那间,杀意消散,没有血线牵连,他找不到那老家伙了。
“宁昭昭!”
既寻不到,燕行没有穷追,一股脑碾碎了神魂眼上所有符纹,安回原处,执剑扑腾重新跳下水,竭力以最快速度下沉。
水面隔绝了蜃雾,以至于目可视物。
幽幽寒水中,宁昭眉心紧蹙,口鼻间不断溢出小气泡,手指在脖颈间无力地撕扯,长睫猛地颤抖,显得很痛苦。
她无意识地坠落,无数碎金纸屑在身畔沉沉浮浮,幽光闪烁,仿佛星河环绕。
直到红衣青年伸手接住了她。
燕行一手环过腰,一手轻轻托起宁昭后脑,拇指指腹虚拂过女修额角细长血痕时,手指轻轻一颤,垂首,与她额心相抵。
‘放开天宫。’
温热的触感抵在宁昭额头,她一动不动,放开天宫,直到外来神魂顺着灵力流转,传进天宫。
燕行的神魂穿入一片刀域,才站稳脚跟,一只手便扣住他的肩膀,重重向下拉。
宁昭半蜷着身,死死扣住燕行肩胛骨,与此同时毫无预兆地,另一只手反扣鸿刀刀柄,刀刃飞出,抵着燕行的脖颈。
她抬起一双烙满血红符文的眼眸——凶戾得像随时会挥刀砍下来。
“我只是想帮你。”
燕行摊开手,神魂半透明的修长指腹正缠着一缕鲜红的血线。
他高出宁昭许多,此时被扣着肩胛骨,低眉垂首,弯膝折腰,以个近乎俯首称臣的姿态温柔地俯下来,轻轻拥住痛苦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