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海镇前往苏城,全程四百八十里地,若是平常乘船走水路,一个昼夜便可直达苏城港,但是凛冬极寒大江冻住了,只能坐马车走陆路了,行程得拉长到两日,若是中途遇上雨雪,时间还得延长,这就极其考验远行客屁股的定力了,即使风霜不曾将它侵袭,一路的颠簸也足以让左半边屁屁青一块,右半边屁屁紫一块,所以大侠出门是从来都不坐马车的,一顶斗笠一件蓑衣,手握缰绳胯下一匹骏马,哼哧哼哧的赶路,飒沓如流星倒是次要的,主要这样可以使左右受力均匀,甭管跑多远左右屁股都是一个色,孤鸠很早便是体悟了这个道理。
“樊老夫子,你说是一吨棉花重,还是一吨石头重呢?”常志趴在羊毛垫子上,撑着脸蛋认真的看着樊无奇。
“既是一吨,便是一样重。”樊无奇偏过头,手轻轻捋过山羊须,眼眸里添了几分疑惑,这孩子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有趣的故事呢?
“可若是将一城分三城,那么一城大呢还是三城大呢?”常志爬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四块卵石,饶有兴致的摆在毛毯上。
“此题,兵鉴论是如何解的?”樊无奇做沉思状,旋即微眯了眉眼,伸手去拿那块最大的卵石,小牛犊子这是在考老夫?那么究竟是一城大还是三城大呢?
傍晚,天空飘起了飞雪,在一片荒野里马车陷进了泥泞里,车厢内寂静无声,樊无奇沉浸在了冥想中,随行的护卫奋力的将车轱辘往泥潭外推…
苏城贤王府,议事厅内一纸书信平铺在桌案上,北境译卒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袭华服的左贤王踟蹰在定国兴邦的牌匾下,抬手扶住额头,身体如风中摆动的枯朽胡杨,摇摇欲坠,手止不住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弥散着愤慨而无能为力的哀愁,供台上先帝的画像孤零零的悬挂着,六支烛台摇曳着微弱的火光,香炉里供香焚烧过半,香灰悄无声息的断落,寒夜寂静无声,却又好似夏虫聒噪,惊扰了屋外沉睡的白雪,院落茂盛的古梅好似也不安分,躁动了低垂的枝头;金龙卧宝甲,浴血斩胡蛮;风起云月暗,马啸刀剑寒;北击三千里,御驾铸建安;满朝皆公侯,已作烟云散。
“王爷,切勿动了真龙之气,万万保重身体,北疆起兵戈,朝廷尚未传来消息。”一名青衣门客起身,走到左贤王身边,将他搀扶至正席上。
“朝廷是不会大举出兵的,九路藩王一日不除,皇上便是一日寝食难安,我这位侄儿啊本王可是太了解了。”
“罢了,诸位都回去吧,待樊阁老到了苏城再做商议。”左贤王摆手屏退众人,起身缓步行至先帝供台前,斟酒与画像对饮。
“皇兄啊皇兄,你终是不可一世,可如今这烂摊子由谁来收呢?世人皆呼你万岁,你怎就这般薄命,臣弟时常梦见与你狩猎于北海,北海不可至矣…”
元夕夜,苏城万阙楼,街道上张灯结彩,十二束烟花齐放照亮了夜空,烟花衬托着皎皎明月倒映在苏河上,与河面漂流而下的千盏花灯交相辉映,人间热闹天公作美,天空飘起了别具氛围感的小雪,元夕庙会开始了,万阙楼五楼的元夕诗会也开始了。
“元夕诗会正式开始,恭请左贤王为本届诗会点永安灯。”台上青衣官吏起锤敲打竹节,台下达官显贵、名士客卿都安静了下来,起身颔首行礼。
“诸位免礼,请坐,值此元夕佳节,本届诗会原本以雪月为题,写我大昭人文美景,写诸位心中万里山河,但前几天本王收到北疆急报,大冶蛮子挥兵南下,在此团圆喜庆之际,大举进犯我北疆城池烧杀劫掠,今日诗会便以北疆、雪月为题,本王先替诸位开个头,”左贤王点燃永安灯,执笔笔锋苍劲,嗓音激昂愤怒,“金龙卧宝甲,浴血斩胡蛮;风起云月暗,马啸刀剑寒;提携玉龙志,剖胸照肝胆;任贼辱山河,何颜面先皇。”
声音戛然而止,台下寂静无声,再没有人敢起身题诗,本届诗会算是开始即结束了,妥妥的一道送命题,谁胆敢此时不知死活的接上,只怕是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鸡鸭猪牛什么的,都得跟着一起砍咯,皇上奈何不了自己的亲叔叔,还能掐不死他们这些小蚂蚁,要知道这首诗的原作者樊无奇,当年写的还没有这么直白,便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罢免了官职抄了家。此时在座的达官显贵屁股都已经坐不住了,一心只想找机会开溜,估计是马车坐久了,屁股青一块紫一块的挺难受,再这么坐下去,只怕是脑袋跟脖子都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了,谁不知道对待此事,皇上的意思是谈判,若是到时皇上追究起来,参与本届诗会的,怕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太阳撞地球月亮过来凑热闹完球了。
“王爷诗才绝艳,在座恐怕再无人能及,接下来奏乐赏舞。”左贤王见目的已达到,便朝青衣官吏使了个眼色,相信这首诗不久便会传遍市井,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写折子骂多没意思,折子呈上去皇上还不一定能看的到,要骂就得大庭广众之下骂,再通过世人的嘴传进皇宫里。
紧张的氛围渐渐平息,元夕诗会变成了茶话会,达官显贵们也顾不得屁股脑袋了,来都来了还能怎样呢?跳舞的舞姬那么好看,隔壁桌的糟老头子说话又好听,一枚铜板都不花还有吃有喝的,也就王爷银子多,摆这么大的排面就为骂皇上两句,王爷是皇上的亲叔叔啊,骂了也就骂了,还能怎么着呢?进厂打螺丝是不可能进厂的,除非包吃包住,所以你看包吃包住多重要啊,比起包吃包住,脑袋跟屁股又算得了什么呢?
众人玩乐之际,左贤王悄无声息的领着门客和樊无奇去了偏房,拿出北疆送来的急报交给了樊无奇。
“樊阁老,你怎么看?”
“两个月连破三城?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值此隆冬之际,大冶国贸然进犯本就不合情理,胜则得不偿失,败则全军覆没,恐怕其中另有蹊跷。”樊无奇将信折起放在桌子上,目光渐渐深沉,似乎思绪即将进入冥想中的世界,然下一秒眉眼微挑目光如炬,进入失败,冥想世界的通道已关闭。
“在此之前,老夫想与诸位探讨一个问题,此题困惑老夫多日,始终无解,”樊无奇抬手轻轻捋过山羊须,郑重其事的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一吨棉花重,还是一吨石头重呢?”
“既是一吨,有何异乎?”沉吟数秒,众人不明觉厉,齐声问道。
“可若是将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