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绎意识到这点后,紧接着向前冲,他牢牢咬住牙关,恨意从挤弄的眉头里渗出。
漆黑浓夜下,他不用看路,偶尔蹬腿轻功腾飞,抓住无形的救命稻草一般,往一个方向冲去。
“如果堂溪毓没了……”
他的腿愈发用力,汗流浃背也没空擦拭额头。
“她没事的。她没事的。”
算人不算己。他慌到算不出、没空算堂溪毓有几分胜算,只顾着无边漆黑中,月亮所在的方向。
终于——
他终于赶到了,却仍然一片漆黑,只能模糊瞧出大致,如同几个小山丘。
一边大口喘着气,好似将才忘了呼气。
一边什么也不顾,似被卷入瀑布后慌忙想握住石块。
打算先用符纸布阵,再使用天魔铃铛等一系列法器,若她损失一根毫发,他宁愿暴露身份,也要将妖怪屠尽!千刀万剐也难以解心头之恨!
“苏绎。”
是她的声音,成为此地唯一温纯的风。
意料之外,十分平静。
苏绎才发现她没说话前,这里异常的安静,不算远处的喧闹的话。纯粹到没有妖怪的呵斥、唾液粘稠的声音。
他燃起一张符纸,照在人身上成了昏黄色。
他定睛一看,瞳孔猛然收缩——
地上躺着的是蛙人、两个风鼬和稻田怪,他们浸泡在血液中,忽然收缩,被抽干了似的,血泡里长出野草。月光之下,泛着幽幽红光。
他紧着看堂溪毓,她像一根干枯的树枝,浅浅地立在小山丘之中,更显孤立无援。下颌到锁骨,蘸着脓血,红得或深或浅,大概是不同妖怪的血。
像白莲蘸了血。
而她仅仅呆愣着站着,与苏绎对视后干笑道:“好险。”
苏绎牵她出来,扯下一截衣袍,有些哽咽:“别嫌衣服脏,我给你擦掉血污。”
堂溪毓任由着他。
“我一个人都面对不了这么多妖怪,唐姑娘临危不惧,在下佩服。”
苏绎擦着擦着就看出神,而后不好意思地说出这句话。
但堂溪毓只当他在谦逊,这时才挺过风暴般,哈哈大笑:“道长是懂得‘满招损,谦受益’的。”
“你的确顶顶好。”
她渐渐止住了笑,又见他满脸诚恳,气氛忽而旖旎,嘴唇忽然传来温软的记忆,她又笑出声。
很快噤声,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羞愤,她不晓得自己在笑什么。
两个人在一块儿,方才的阴森已随着四只恶妖而倒下。
“发生了什么,想说的话,不妨说给我听。”
顺便,苏绎背起堂溪毓,即使她能自己走。
堂溪毓不纠结,本就精疲力竭,自然不嫌弃有个上门的坐骑。但她不知道自己有个前提是叫“苏绎”。
“我来时遇见了璃湖里的一条白鱼,他误以为是我伤了蛟,赞赏我以一根针,由贝壳而制。我便揣着来到这儿了。
我本想寻找唐掖下落,却发现他们几个妖怪似乎在等我,后面才知道他们是想守株待兔等到青黛,没成想是我来了。
当时我看见那蛙人跟堵墙似的,心都凉了半截,直至他那臭味熏天的舌头要勾住我,我方反应过来。连忙退后,被催命似的。而且我还发现竟然有四只妖怪,一个比一个恶心吓人。
我便强行冷静下来,他们块头大,导致看我费力些,于是趁机设结界,先保住自己一小会儿。经不起他们的摧残,慌乱中被一个东西咯到了——就是那枚针,但我不知道怎么使用,急中生智,也是盲人摸象,猜想那法器该怎么用,学鱼‘’咕噜咕噜’几声,那针硕然增大,长如剑。
妖怪们也惊到了,但他们只是嗤笑着说我苟延残喘。于是我打算拼了命,在放大的针上抹毒,向他们撒毒粉,暂时稳住他们要做法的手。而后就是掏出符纸,催一下命。我知道自己的法力不足以对抗,便疯了似的,用手上的针,也算是剑,捅入他们的命脉,周而复始。”
甚至这段话都让堂溪毓说累了,说到最后索性一句带过。
但苏绎了然其中的艰辛。
他也知道那法器并非是因说了“咕噜咕噜”而作效,仅仅是危难之际出手便能用。
如若不是迫不得已,堂溪毓又怎会手刃敌众。
她发现苏绎不出声,察觉气氛稍有凝重,便刻意缓和道:“此去也算是收获颇多,我挖了四个内丹,你且教教我怎样炼它们吧。”
“好。”苏绎淡然一笑,两人都如释重负。
“你那日是不是……”
堂溪毓爬在肩头悄声问道。
苏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温热的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他才会想到那日璃湖底,为她度气的情景。
当时纯粹以救人为紧,现下想起却有些羞红,似正值花期。
“那日光顾着救人,是我冒犯了,姑娘勿介意。”
苏绎有些不好意思。
但没人回应他。
他稍微向后转,听见她呼吸有些紊乱,嘴里还“咕噜咕噜”的,听不清在咕哝什么。
他不放心掂量一下,试图唤醒。
仍然没有回应。
——不好!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