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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火 06(1 / 2)

白老太太骤然离世使白家充满了愁云惨雾,但太子殿下亲自的吊唁,又让白家若有若无浸在一层荣光之下,数日来登门寄托哀思者络绎不绝。

因白小观音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众人高看白老爷一眼,更有甚者已将白老爷当作太子岳丈。

然风光只是表面的,白家伺候的丫鬟们却清楚,太子殿下已多日不曾来看过四小姐。

眀瑟先被太子罚了跪,后又被白老爷罚了跪,膝盖刚刚才有好转。

“确切消息,太子哥哥已打算娶晏姐姐为太子妃,过两日就会登门造访,四妹妹你的美梦马上要到头了。

言语奚落,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怀珠正读着一本金线装裱的佛经,闻声静静翻了一页书:“是吗?多谢大姐姐告知。我祝他们百年好合。”

“你没听清?太子哥哥他不要你了。”

眀瑟皱皱眉,又强调了一遍,“听闻你还敢甩脸色给太子哥哥看,这次玩过火了,他不打算给你位份了哦。”

怀珠淡淡弯唇:“那好呀。”

眀瑟撇撇嘴,自讨了个没趣儿,腹诽了句“瞎子还看什么书”,黑着脸走了。

怀珠的眼疾愈加深重,确实不大能看书。只是她养父张生是个书痴,她深受熏陶,亦生性嗜书,闲来无事翻两下,如数家珍,仅嗅嗅墨香也是好的,免得被蠹虫蚀了书页。

待眀瑟走后,怀珠遣画娆到白家院落周遭看一圈,东宫的卫兵已全部撤走了。

画娆最懂她心思:“姑娘要出门吧?还见上次那位师父?奴婢给姑娘备了肩舆。”

怀珠点头,却不乘肩舆。换了身朴素低调的白绸衫子,未跟白老爷报备,从小后门溜出去了。

白家不比太子别院,处处自由许多。待街上观人人嘈杂的市井风光,人烟稠密,个个华服珠履;茶坊酒肆,吆喝卖唱,热闹非凡,飘荡着人间烟火滋味。

淅淅沥沥犹下着牛毛雨,怀珠走得快,难为了画娆小步快趋为她撑伞。街边的饴糖,樱桃煎,她都想尝尝;奇货居,成衣店,她都想去买买。

至约定的酒楼,妙尘师父早已等候。城里搜查叛军的禁令还未解除,妙尘一个月来东躲西藏,今日才得与怀珠会面。

照例由画娆在楼下把风,妙尘师父和怀珠去楼上雅间谈。

上次见怀珠,她形销骨立,好像一具被吸干精气的行尸走肉,而这次她气色焕然,抛开眼睛的痼疾不谈,颇有种脱胎换骨的精气神儿。

妙尘欣慰:“告诉师父,你现在情况如何了?”

怀珠道:“师父,我已离了别院,住在白家。”

妙尘道:“很好,一步步脱离火坑。”

以后的路虽然难走,只要她这徒儿绝不回头,绝不回到那太子身畔,绝境也能变通途。

“这是雪顶含翠,师父特意为你点的,快品一品。”

外界冷雨纷纷嫩冰犹薄,师徒俩在温暖如春的茶寮内,蒸栗色的烛光下,半点感受不到冬天的严酷。师友徒恭,会心一笑,其乐融融,心暖手暖,怡然自在。

……

长济寺。

方当初冬,清寒扑面,山脚还自下雨,山顶已飘飘然落雪了。浓雾弥天,长济寺庙门前几丛黄菰竹,枯败的枝叶挂了层裂纹状的霜,凄风哀雪。

陆令姜在雾气中徘徊良久,露水沾衣,寺门才终于又敞开。

小沙弥走出来,阿弥陀佛一礼:“施主,您请回吧,师父不见。”

陆令姜若有所失:“为何呢,小师父,此番在下只是求药而来,愿多捐香油钱,你们佛门讲求慈悲为怀,为何见死不救?”

小沙弥道:“阿弥陀佛。师父的原话是,施主身上杀气重,渡不得。”

但见长济寺门前霉迹斑斑,荒败萧条,常驻僧人不过寥寥数位,全是当年的灭佛之故。他太子殿下手中,实染满了太多无辜僧人的鲜血。

陆令姜无话可说,赵溟见寺中僧人似对朝廷有怨怼之意,登时欲拔剑。

陆令姜思忖片刻,道:“小师父。我佛慈悲,即便不渡我,也不能不渡无辜的可怜人吧?”

那小沙弥犹豫了下,再去通报。

郭御医说过那位起死回生的莲生大师,俗名叫李回春,脾气怪,规矩多,早已了却凡尘,遭他拒之门外的患者每年数不胜数。

好在半晌小沙弥终于敞开寺门,陆令姜叫赵溟留在寺外,独身前往。

寺中小佛堂,五尺来高的台基,庭前削薄的乌檀木作小轩棚,单色石子铺路,法相庄严的佛像正位于厅堂中央。

陆令姜未贸然闯入,只颔首立在堂外。他长身玉立,恂恂有礼,气质若雪纸诗卷扑面而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斯文端方,衣冠楚楚,怎么看怎么带着读书人的风骨和典范,怕是连山间蝼蛄都舍不得踩死,哪里像会杀人的样子。

连那仅有的看起来很凶的三眼白,都被他眉骨下淡缥青色的阴影遮去。

他拜道:“莲生大师。”

莲生大师正自坐禅,睁开眼皮,首先洞察的不是他的外貌举止,而是他脖颈间那一道早已痊愈的疤,又长又深。

单凭这一点,便知他前世杀气重,今生杀气也重,根本掩饰不得。

记得没错的话,他是太子。

太子生得俊美,容貌实在特殊,给人印象极为深刻。

莲生大师会看面相,太子双目自然流露时瞳仁微微上吊,露出下方三眼白,外加下泪堂一粒小小黑痣,纯是罪孽深重的面相,这类人多半蛇蝎心肠,该当远离。

回想当年诛佛时,太子也的确如此,许多和尚都命丧他手。明明是性情极冰冷阴暗之人,却偏偏装得温朗爱笑,好似仁慈博爱,发了什么菩提心一般。

莲生大师问:“施主远道而来,不惜在寒山久等三个时辰,究竟有何贵干?”

陆令姜心中清清楚楚和佛家的过节,当年他为刀俎佛门为鱼肉,如今恰好反过来,自己成了那卑躬屈膝的下位者。

他低眉合十:“大师。求佛,求药。”

“求什么佛,求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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