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铺内,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客人络绎不绝。
这是京中新开的洋货铺子,以货品新潮、价格低廉为噱头,引来不少追逐时髦的年轻人前来闲逛,一时门庭若市。
“贵人,您要进来看看吗?”店门口招揽的小倌看有两三人在门前游荡许久,也不进来,心生疑窦,前去试探。
那人不进不退,却问道:“你们铺子的主人是谁?”
小倌机灵,拐弯道:“掌柜的不见客,你们找我们掌柜有事?”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蛮横道:“可是万花楼的妓子——白锦月?”
小倌听他出言不逊,脸色也冷下来:“您这话可不中听,生意谁做不是做……”
还未待他话说完,那男人突然将他推倒在地,在来往人潮中搅起一片混乱。铺中客人见状,不愿惹事的早早溜走,喜看热闹的在其旁边围了一圈。
小倌顾不得疼痛,一看就知其是来惹事的,心道不好。
“叫那婊子给老子滚出来!”
“你是何人?”小倌愤懑道。
“我是她家中长辈!”男子理直气壮道:“这婊子不情不义,爹娘辛苦将她拉扯大,如今她有钱开店铺,却没钱回家孝敬爹娘,爹娘大病而亡,竟未曾回来看过一眼!”
周遭人原是为小倌讨不平的,可听完他所言,眼中的同情已然换了对象。
小倌道:“你胡说一通!”
男子冷笑道:“我胡说?你叫那婊子出来跟我对峙不就好了。”
“就跟她说,她家里的姑父来寻她!”
小倌见状,无奈之下正要上楼通报,却见二楼的一扇窗从内掀开,一个冷艳女子露出面来。
“方文?”白锦月皱眉道,周遭人群发出轻轻的惊艳的抽气声。
“不愧是世家子弟争着献宠的花魁哈……”有人不禁感叹道。
“原还认得我,”方文抬头看着她,更是得意,“老子道你成了花魁,忘了本呢!你若是有良心,便将这些年合该给你爹娘的赡养费与丧葬费交给我!”
她已许久未曾被人用如此赤裸裸的鄙夷的眼神瞧过,讥讽道:“他们弃我在先,哪有我再跑回去送钱的道理?”
方文却不讲理,呛声道:“若不是你爹娘深思熟虑将你送至有福之地,你何来今日的荣华富贵?如今别说送钱,教你当众给老子磕几个响头也不为过!”
只这几句话,白锦月的怒火霎那间喷涌而出,眼神凌厉,竟教人心生惧意。
“好!”她怒极反笑,对那人道:“今日我便叫人将姑父送去做小娼,这天大的福气,我做小辈的怎可一人独享?”
人群响起一阵哄笑,方文被她说得满脸涨红,愈发无赖道:“你、你真是目无尊长!”
他身后候着的几个满身横肉的彪壮大汉招招手,恨声道:“给我砸!”
铺子里招的伙计多瘦弱,拦不住这群泼皮无赖,只能眼睁睁看着店里被砸得满目狼藉,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白锦月站在二楼栏杆旁,冷眼看着她所谓姑父的得意嘴脸。
十几年未见,这人突然找上门要所谓赡养费,她自然知道绝非巧合。这几日万福铺的生意几乎垄断了其他东洋货品铺子的生意,原先在此间占据主导的几大世家狗急跳墙,亦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竟能翻出多年前的旧账,将她最不愿见到的人送至她眼前,教她吃了个哑巴亏,但幸好,看来他们还未摸透江蓠的底细。
铺子里的珠串落了满地,桌椅被砸得稀碎,不少人趁此机会偷鸡摸狗,顺走不少东西。店里伙计干瞪着着急,可他们人多势众,又不能一个一个抢回来。
局面焦灼之际,一个弱小的黑影忽然从角落中窜出,手中握着一只花瓶,狠狠砸向一正弯着腰的大汉。他手劲不小,那大汉摇晃几下,轰然倒地,惊起满室喧哗。
细看那黑影,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拱起脊背,喘着粗气,瞪大的眼珠中闪着野性的光芒。
方文惊道:“谁!”
宛若野兽般的粗吼从少年喉间发出,他手中的瓷瓶碎成两半,有鲜红的血从上滴落。
方文原本惊疑不定,如今见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孩子,轻蔑道:“把他给我打昏了,丢出去!”
几个大汉立刻呈包围势,一齐涌上前。面对重压,那少年却不曾后退半步,将手中的半个瓷瓶往旁边桌上一砸,手握锋利的碎片,不退反进。
也许是个子不高的缘故,他显得极为灵敏,如同滑腻的泥鳅般在肉墙间的缝隙中钻进钻出,叫人无法近身。几个汉子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血气激起怒意,恼怒之下,其拳法直直砸下。
少年虽敏捷,可太瘦弱了,力量显然无法与其抗衡,身上硬生生挨了力道极大的几拳,扶着桌面,脊背微弯,险些呕出。但他没有退却,动作间透着一股不要命的架势,居然未落到下风。
那几个泼皮到底不敢闹出人命,招式便显得束手束脚,步步后退,直至退到方文身前,忽听他大声道:“阿风!”
泼皮都不动了,惊讶着回头看雇主,迟疑间又挨了那小子几拳。
“阿风,阿风,是姑父!”
方文用力摆手道。
阿风也慢慢停下,姿态却比方才更为戒备,抬眼警惕地瞪视着方文。
“阿风,你怎会在这?你爹娘死后,我们都在找你!”方文说着,就要去拉他。
那名唤阿风的少年却猛地跳到一张桌子上,不愿让他靠近。
方文只好停下,尴尬道:“阿风,跟姑父回家。”
阿风不说话,喉间发出愤怒的嘶吼。围观的人终于明白过来,这少年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阿风,你不认得姑父了吗?”
阿风却将手中瓷片甩出,若非方文反应迅速,几乎要直中他的眼球,教他成个半瞎。
他怒道:“阿风!”
这一声像是叫那少年回了魂,也像是激起他满身的血性,他又扑上来了,如同一只六亲不认的狼崽,带着懵懂的残忍。
围观的人还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