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沉声道,“你可有话同我交代?”
谢煜出列跪在大殿正中,答道:“运河官吏受贿一事,儿臣难辞其咎。”
天安帝却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发难,冷笑道:“国库连年亏空,朕举一国之力支持你开展东洋海上贸易,盼望着朕的儿子能为大梁带来新的希望。”
他的言辞间难掩失望,教谢煜心下一沉。
“你确实给朕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太子一直告知朕,贸易推行顺利,不日便会有大笔银两进账,可现实呢!”他话锋一转,怒道:“太子经管不力,引来一堆蛀虫,要蚕食朕的大梁!”
“朕将来能放心将大梁交给你吗!”
谢煜垂首不语,藏在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明眼人其实都清楚,如此庞大的贪污案虽有太子纵容的成分,可究根诘底,却是东洋贸易一举在大梁推行的失败,大梁衰微的国力撑不住这般既长远又投入巨大的国策,所谓的进账不过是吸食百姓血液,长久必定生乱。不论换谁来,结局都无法改变。
可当初是天安帝力排众议,批准太子一党的奏请,任凭以定北王为首的大臣如何劝说都不管用,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便只能将怒气撒到另一位始作俑者身上。
少有人明白一向处于暗处的太子为何会突然被仓促推至台前,更难有人知晓,在东洋贸易的奏折上,落下那枚章的那一刻,圣上心中思量究竟是天下百姓,还是别的什么。
谢煜开口道:“儿臣辜负父王的期望,罪当万死。”
天安帝胸脯不住翕张,微阖双眼,半晌道:“定北王呢?”
下面的人尽皆面色俱变,顾方明悄悄给身边人递了个眼色。
有人隐晦提醒道:“定北王如今在大理寺呢……”
他像是这才想起还有一号人物被自己押在牢狱之中,日夜遭受折磨。
腕上的那串佛珠已被他盘得油光发亮,天安帝不断摩挲,透出些许焦虑,好似在思考些什么。
“唐平已下葬了?”他又问。
“国舅府中的人坚持,冤屈一日不了,便一日不入葬。”
“荒唐!”天安帝斥道。
“唐平伐敌有功,又是皇后的兄长,”他道,“便葬入皇陵,早日安息吧。”
顾方明低低嗤笑一声,已有人面露不悦,察觉出圣上息事宁人的意图,他们隐约明白,不论之前圣上是否真的相信谢凌川意图反叛,生出横枝后,他已没有处决其的意图。这是对太子不力的惩罚,也是对其他心怀叵测之人的警告。
“圣上!”
忽而,大殿之外有人喊道。
群臣转首看去,见不久之前痛失幼子、告假家中的兵部尚书赵往被人扶着,匆匆赶来,面色凄怆。
“臣有要事禀告!”
天安帝的眉目皱得更紧,不耐道:“何事?”
“臣要告那谢凌川,因私怨谋害我儿!”
众人哗然,如同一桶热油浇入滚烫沸水之中,油花四溅。
“爱卿这是何意?”
“臣的儿子尸首背后,亦有那青鲤!”赵往虚弱得似乎来阵风就能将其吹倒,痛苦颤声道:“因我儿入京通报鞑靼退兵一事,谢凌川因报复要杀死我儿!”
喧哗被一片死寂压下,大殿之中只有不安的粗重的喘息声可闻。若是此事坐实,那青鲤一案由谢凌川谋划的真实性将大大增加,而他究竟是为父辈报仇血恨,还是对大梁心怀不满,亦是说不清了。
天安帝本已生出放过他的想法,闻此言心中一咯噔,道:“为何如今才报?”
“臣早已告知谢凌川,只是青鲤一案由其调查,不知其压着未上报,更不知始作俑者乃是当朝定北王!”
一团迷雾未散尽,紧接着又蒙上一层,尽管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帝王心却已生动摇。
谢煜还伏首跪在地上,眼神慌乱,肩膀却不明显地松懈些许。
“还请圣上处死奸人,为我儿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