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沉,更兼大雪磅礴,即使是轻骑,冲锋的速度也不可能很快。 可顾渊这一队人马,全身都是一副女真人的披挂,趁着战场的昏暗,几乎是明火执仗地杀了上去!他们队伍之中,还有些有心的兵卒学着女真人嚎叫了几声,直冲到那正耀武扬威的女真骑军近前,对方都没有半点戒心。 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个女真骑士停下来,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支骑军,一面嘴上冲他们叫着意义不明的女真话,一面挥着火把,不断地划圈,看样子是想让他们这支忽然冒出来的骑军绕开他们的攻击正面,另寻他处。 可顾渊他们又怎么可能还装得下去? “张泰安!”在疾驰的骑队中,这位年轻的参议低低地喝了一声。 那位白梃兵出身的都头当即会意,没有丝毫犹豫,扬起自己马槊,纵马提速。 须臾之间,他们这队骑军掀起大股的雪尘,向着那支女真骑军阵列咆哮着杀了过去——他们这些人马,近乎全部是西军出身,在西夏、在燕云都是手里沾过血、见过仗的。马战、步战娴熟,若论个人勇武,分毫不怵那些女真鞑子。 至于那些女真人,总是大言不惭地吹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拿这些话吓唬吓唬那些没怎么见过仗的汴京禁军还差不多,又怎么能吓得住他们! 这些刀口舔血惯了的精锐悍卒听了,甚至还想要会一会这些鞑子,让他们看看汉家儿郎的骁勇! 如今,他们借着装束和风雪已经离得最够近前,看到这些轻兵来追的女真骑军既没有披什么重甲,甚至连像样的马战长兵都没有几件,精神更加抖擞起来。 见到他们也不搭话,反而骤然间提速,对面那队女真轻骑方才觉得有些不对,那骑士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大骂了几句,却依然没有想到,这风雪之中竟有人胆大包天,敢伪装成他们女真铁骑! 可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之上,等这些女真人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 女真人刚刚冲完宋人步军的重甲军列,此时正乱哄哄围拢一起,纵马践踏那个落单的宋军甲士。他们被这些忽然杀出的宋人骑军逼到近前,甚至还没来得及摸出自己弓箭,便见到连串的箭雨从那些骑士的手中洒过来,逼得他们不得不收起怪叫,稍稍散开。 而后,他们惊讶地看到那些穿着女真皮袄的骑士,如一道墙似地呐喊着撞过来! 这些骑军,也没什么章法,似乎就是仗着自己这边更快的马速冲过来,要将他们打垮在这风雪夜色之中! “是宋军!迎上去!快迎上去!” 这些女真轻骑拼命抽打坐骑,想要尽量提起马速,也不去管近在咫尺的宋人步军甲士是否还能威胁自己,只想着先杀穿这一阵再说!只可惜,这队狡猾无耻的宋人轻骑发动得太过突然,根本没有给他们留出调整的空间。 双方交错而过的一瞬,大股的血花在皑皑白雪上绽放出来。 两边都是轻骑快马,身上没有重甲,过马一刀便见生死! 只是女真轻骑仓促应战,被人以有心算无备,数量上也没有优势,当即就有三分之一的女真轻骑被斩落马下。那些宋军轻骑缴获的虽然也是轻巧皮甲,但关键部位却都镶着铁片,不然也不会选择与女真轻骑对冲这样的打法。这一冲之下,直接透阵而出,可算是占了大便宜。 “掉头——切断左翼!速战速决!”张泰安一击得手,喘着粗气恶狠狠地下令。 他这支骑军虽然是临时拉起来的,这时候却也都默契地跟着他,齐齐发出震天的呼喝,他们就在那队宋军步战甲士面前兜头回转,而后,面对那些同样掉过头来,朝着自己这边狰狞着叫唤的女真人。 正在这时,只听得步战甲士队伍中发出零散的惊呼:“——当心!右面的女真人兜过来了!” 顾渊听了心下也是猛地一惊。他原本也是看见了女真骑军兵分两翼,方才打着各自击破的主意冲了上来,可若是被两边堵住混战,自己这边人马数量弱势不说,士气能支撑多久也是个未知。 他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处在攻势右翼的女真轻骑此时将将兜转回来,身侧这支步战甲士缓缓移动,努力想替他们遮护住侧背,可显然跟不上骑军的速度。 可就在顾渊忍不住,想要分出些人马上前拖延之时,却不料黑暗之中又杀出一支宋人骑军——他们每个人都手执长刀,掀开风雪的帘幕狠狠切入己方队列的侧背,而后一击即走!又隐入到风雪之中。 “直娘贼!定是那个泼韩五来了!参议——我们如何选?”张泰安听到动静,斜斜地瞟了一眼,只看见那支正朝着自己冲来的女真骑军阵列之中忽然发出大片的惨叫,而后那阵势便散乱开来,化作这雪夜之中四散的星火…… 顾渊没有半点犹豫,他从鞍侧拔出自己那柄折了刀尖的断刀,朝着刚刚被他们这队骑军蹂躏过的那半个谋克一指:“老子信韩世忠的本事!扫平了这里,再去援他!” 那位沉默寡言的白梃兵都头听了这话点点头,跃马扬槊,仍旧是一言不发地带队杀了出去。马槊在他手中挥舞得大开大合,两个与他对冲的女真轻骑在交手瞬间倒撞马下,然后被后续的铁蹄给踩踏得不成人形…… “这万军皆溃的战场上,怎么随便捡来一人就是猛将?看起来两宋之交,埋没草野间的英雄豪杰可不止这一个两个啊……” 顾渊留在了阵后,没有跟上。以他那微末的骑战本事,他也知道自己跟不上去。只是他看了一眼张泰安万夫莫敌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这六十余骑在风雪之中大呼酣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止不住地想笑。 “这样也罢……也罢!去特么的历史、去特么的命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