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哪个贼厮鸟放的箭?” 泗州城头,那位宋虞侯原本犹自千方百计地与城下金人使节喊话,像个商贩一样与他们一条一条讲着条件,想给自己、也给那跟着自己被抛弃的满城兄弟卖个好价钱,。 那位负责招降的猛安早就已经烦透,不再搭理他,只派了一个汉人参军在城下与那宋人往还,而这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那位降了大金的汉人参军也被宋虞候气得直跳脚,在城下大骂从来没见过这样斤斤计较的军汉! 口干舌燥地扯了这么久,可眼看着两家条件越来越近,那宋虞候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弩手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地,竟然走火了! 他凶神恶煞地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刚刚被抓来的壮丁正手足无措地端着一张弩,滑槽上已经空空如也,弩弦依然震动不休。 城下金军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箭,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毕竟,这一年来,他们攻城掠地,见过俯首乞降的、也见过拼死抵抗的,却独独没见过这种两方讨价还价这么久,眼看着差不多的时候,却一箭射来的! 这简直是在耍弄他们女真猛士! 城下那金军猛安扬起手中长刀,指着城头大声叫嚷着听不懂的女真话。而后吼了那汉人参军两句,可急切之下,那汉人参军的女真话也就学了个二把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翻译。 好在,城头那位宋虞候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些,他只是拔出刀来,朝着那临时征兆来守城的民壮喝到:“你莫跑……坏老子的好事、今日整城都得为你那一箭殉了!老子先砍了你!” 只是他不曾想,自己这拔刀的动作被底下的女真猛安看得真真切切。 尤其是他拔刀之后口里还振振有词,让那城下女真猛安只道是谈判破裂,这宋人虞候已经下定了决心,打算做他一场忠君爱国的大梦了。 于是这女真猛安狠狠地摇了摇头,交代那汉人参军了几句,便拔马回营。 这下,城头之上,宋虞候也顾不上对付那走火的弩手,只是趴在女墙边,急迫喊道:“汪参军!误会!误会啊!你快将那位将军叫回来呀!” 可那参军似乎是刚才受了女真主子不知什么气,这时候转头将一肚子火全撒到这位泗州城里被意外留下来的守将身上:“……女真贵人佩服宋虞侯勇毅!却也觉得宋虞侯不识时务!既然宋虞侯决意一意孤行到底,女真贵人也愿意成人之美!一刻之后,我大金兵马便会扑城,宋虞候——好自为之!” 说罢,这参军便狐假虎威地调转马头离去。只留下城墙上举着刀的宋虞侯,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唉?你别走啊,汪参军!我不是这个意思!回来!我们不要什么猛安、也不要自成一军了!这就开城投降!” 他一手举着自己的刀,一手伸出去,似乎是还想挽回什么,可回答他的却是城下女真军阵中弓弩齐放! …… 若是依这位宋虞候的身手,怕是等他反应过来,早就被这些强弓劲弩钉在了城头。 不过好在,他身旁一员黑壮的汉子矮身在女墙之下,将他一把扯倒! 两个人躲在墙后,压低了身子,听得那四周箭落如雨! 中间还夹着宋军士卒的惨叫,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中了箭,在苦苦哀嚎。可随着第二轮、第三轮箭雨落下,那哀嚎眼瞧着也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趁着箭雨间隙被同袍救走了去。 “不是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谈崩了呢!金军马上就要扑城,宋哥哥,我们如何是好!” 那黑壮的汉子长得虎背熊腰,刚才虽然也尽力缩着身子,奈何背上还是中了一箭,索性被身上铠甲卡住,只是破了点皮。此时他一把拉住想站起来的宋虞候,贴在他耳边大吼着,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如何是好?我怎地知道如何是好!明明金人都答应了给我们全城百姓一条生路,让我们还继续戍守四周,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啊……直娘贼!刚才放弩那民壮是谁!若是此战不死,让我捉到,当活剐了他!” 这宋虞侯气得跳脚,嘴上骂得凶,可脑子转得是一点不慢。 他看了一眼被箭雨压住的城头守军,当即抓着那黑状汉子的衣领,大声吼了回去:“李魁!金军势大,就要扑城,若是城破,他们便会屠尽咱们泗州上下!为了咱们身家性命、还有这城里的老幼妇孺!你我兄弟!横竖也要撑过这几轮!将他们杀下去!让这些女真人知道咱们不好啃,才有下一次招降!咱们才有下一次活命的机会!” “是——宋哥哥!你说怎么办,俺听你的!” 宋虞候只是低头略一沉吟,再抬起头时,也是目光炯炯,心坚如铁:“西墙那处垮掉的城墙缺口一直没修,你带一都人马,全部披甲!定要堵死那缺口!我将所有弩手都给你调配过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他虽然人微言轻,可却对泗州防务再清楚不过,尤其这面西墙,各处守具、薄弱早已经烂熟于心。 泗州军城,北临淮水,就因为这里是淮水拐弯处,水流静缓,是天然的好渡口!城里更有水门和内渡,当年筑城于此,怕不是就存了控制淮水要隘的心思!所以金军才会不计代价也要夺下! 这城池不大,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却是箭楼密布、守具齐全,很是风光过一阵。 不过这些年来,大宋开疆拓土不断,江淮腹地,难免文恬武嬉,守备一直相当松懈,那些守具也早已堵在库房之中,不知结了多少层蛛网。 谁能想到会一朝被逼到这等灭国境地,不足月余,战线便从齐州退到了淮水沿线!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整肃守备。 西侧城墙,原本在今夏的一场大雨之后被冲出一个丈余宽的缺口,此时此地,眼见那些金军战兵,也瞄准了这一缺口,非常有经验地便向这一侧涌来! “尽人事,听天命吧!”宋虞候见此,也只能狠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