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飞兵八百里驰援的顾节度根本想不到,淮水畔的宋军,此时已经是一片全军溃散的景象! 黑暗的混乱中,完颜宗弼目光犹如炬火,熊熊燃烧!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西侧那些难啃的宋军重甲步军,只是分出半个猛安轻骑扑上去游击骚扰,将这些已经失战心的宋军精锐不断逼向泗州、逐出战场。 而他则带着所部两千余金军精锐甲士,汇合那杀出寨来的一个猛安,追着刘光世的溃军直接进抵到浮桥之前!然后便眼见着黑暗的淮水之上,溃败的刘光世军轻而易举地便冲动南岸宋人守军阵脚!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宋人!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支宋军! 一切的一切,在他这位大金宗室最年轻的将星拔马回转的瞬间终于回到了正轨! 这一夜的血战与喧嚣也终于该到了抵定的时辰! 那些已经逃跑逃得习惯了的宋军士卒,甚至连桥都没顾得上烧。在他们眼中一切都仿佛变成末日火海般的景象。周围是失去了阵列的宋军袍泽在互相争抢践踏,面对黑夜里忽然冒出的金军轻骑根本无从抵抗、也无法抵抗!他们猬集在渡口处,后面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挤上浮桥,甚至为了快速过桥而开始拔刀乱砍,自相残杀! 大队大队溃散的军士,将并不算稳固的浮桥挤得水泄不通,黑暗混乱之中不知多少人被挤落水中,映着浮桥边沿的火光,在冰冷淮水里载沉载浮,有些身上披甲的军士更是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沉到河底。 而对于南岸宋军,这沉沉夜幕之中突然翻转的战局,恐怕要比金军骑军的冲击要更加震撼! 张俊原本摆在南岸的守桥兵马面对这些溃兵的洪流也被牵动,霎时之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从淮水北岸望去,原本整然的火把阵列竟轻易便散做满天星火——这跨越淮水天堑至关重要的浮桥竟轻易落在了完颜宗弼的手中。 完颜宗弼骑在马上,遥遥眺望着在自己一击之下便翻转过来的战局,刚刚心头有多恼怒,此时便有多么畅快。 眼前是恍若流火的淮水天堑,其上是自己甲士在滚滚南下,宋军的狼狈嚎啕就是这景象最好的注解,让他禁不住也想学着那些宋人横刀赋诗一首。可他的汉话学得终究还是有限,望着这景象闷了半天,也只吐出来八个字:“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接着,这位四太子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激荡,仰天长笑三声:“宋军领军大将,确有奇谋!只是在我女真儿郎面前,奇谋难当勇毅——全军下马,着甲渡水!明日辰时,某要在楚州与宋人新君煮酒坐论天下英雄!” 他说着,手中长枪一招,只见自己麾下最亲信的一个谋克当即喊了一声“喏”,便带着百余女真甲士为先锋,向着淮水南岸而去。剩下的谋克一愣,也随即跟上。女真、契丹、渤海健儿,就在这夜色里化作黑色怒潮,借着宋人为他们搭好的浮桥,将兵锋直抵淮水南岸! …… “后退皆斩!后退皆斩!” 淮水南岸,张俊早早调集了四个指挥的宋军步军甲士长枪列阵。他们既是援军,也是督战队,却并非张俊心腹兵马。因此虽然人数不少,但并不能给这位大帅带来半分踏实的感觉,因此,这位张帅亲自带着在冰冷淮水旁列阵以待,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 原想着无论胜负,总能对北岸兵马接应一二!却没有料到,今夜这战局会翻转得如此之快! 面对突如其来的溃败,没有人能够解释,明明眼看着两支宋军已攻入金军大寨之中,开始放火!明明金军大营已经一片狼烟滚滚,怎么眨眼之间便有溃兵从浮桥逃回来! 危局之下,这位张太尉果决拔剑,将冲自己而来的一名溃兵砍翻在地,而后声嘶力竭地朝着四面待命甲兵大吼:“阵列压上,堵住浮桥!留出条路,放那些溃兵过去!” 在他的命令之下,那四个指挥宋军总算开始磨磨蹭蹭地向前,可在阵列后面,却不断地有兵卒逃散! 更可笑的是,眼见着离浮桥渡口还有一百多步,那些带队指挥便一个接一个地吼起来:“起枪阵!” 伴随着他们的命令,这两千人马也齐齐应了一声:“——枪阵起!” 接着,四个方阵转眼间便停在原地,枪锋北向,无论张俊如何打骂,就是不向前一步。 一片惊惶中,那些从浮桥南逃的宋军溃兵自然看到了这如林枪锋,可混乱人流之中却根本站不住脚。前排的宋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后排挤过来的人硬生生地往枪锋上推搡,眨眼之间,这阵前便是连串的混乱与惨叫。 阵列之中,不少见了血的前排长枪手当即尝试着收起大枪,却不曾想黑暗里,这一举动却让后排兵卒误会,以为是前排同袍看到了什么,已经准备逃散,于是当即便高呼着“败了”、“败了”——对金军的恐惧,伴着黑暗与混乱如同瘟疫一般在宋军之中蔓延开来! 淮水南岸,宋军已然丧胆! 四个指挥一个接一个地垮下来,从刘光世部被反击溃散开始算起,前前后后还不到一刻钟,这原本已接近到手的胜利便已化作又一场空前惨败! “废物!一群废物!掉头回去!”张俊眼见得崩溃已经发生,带着亲卫急忙策马向着浮桥冲过去,想着整肃溃军。 可这一片混乱中,四面八方全是垮掉的宋军兵卒,他带着亲卫再怎么砍杀,也根本止不住逃散的败局!再往后,他竟也被这股洪流裹挟得站不稳脚,只能借着纷乱的火光,向着淮水北岸张望,视线之内只有一片火光纷乱,竟是再也见不到一个宋军阵列的影子! 眼见如此,这位如今御营军中第一将,也只能一边带着马不住地兜圈,一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如何会这样……如何会是这样的……” 在他们原本最坏的设想之中,无非是渡水的六千精锐有去无回,总归这淮水还会在自己手里。却没想到,溃败之时根本没人破坏这浮桥——如今大队溃军冲击之下,甚至连南岸宋军都已经站不住脚。 靖康以来,他对这样的溃败并不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