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雄浑辽阔,即便是站在淮水南岸,听着含混的歌词,也只觉一股壮烈之气扑面而来! 已经完全陷入到某种程度虚无幻想中的赵官家此时只觉全身都激动得有些发麻,忍不住连连夸赞:“好!好——这等填词,这首《满江红》!顾卿是从哪里寻来如此词作、谱出这等战歌!” 可他的身后,那些并没有这么强艺术鉴赏能力的臣僚们却是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尤其是汪伯彦,他看了眼正远远走来的顾渊与韩世忠二人,低声对身旁的黄潜善说了一句:“手握三千铁甲,便敢在官家面前行如此跋扈之事……顾渊此子,鹰视狼顾,若是他日羽翼丰满,必为操莽!” “是……”黄潜善低着头,咬牙应道,“说他是从龙功臣,依我看……怕不会是个从龙功贼!” 听到他们如此议论,站在前排的李纲和赵璎珞都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李纲自有文人傲骨,哪怕看不惯顾渊那有些刻意装出来的飞扬做派,可也算敬重他八百里飞军来援的战功。所以,刻意瞥了身后黄、汪二位相公一眼,转过头去重重咳嗽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至于赵璎珞——她的表现就简单直接多了,她手中长剑,轻轻出鞘,一瞬间的寒光便让这二位相公讪讪地低下了头——开玩笑,那可是单枪匹马去冲金兀术大阵的顺德帝姬!他们二人可不觉得自己能比起金兀术麾下强军要更能战一些。 当然,安排了这歌剧般的一幕,顾渊对行在中瞬间发生的事情已毫不在意。他行此狂悖之事,无非只是想将那位官家架在某个目前还是绝对政治正确的制高点上,让他无从对自己下手,惦记手中这点刚刚有点强军气象的胜捷军。 于是,就在行在众臣的各自的心思之中,他这位节度使大步走到在赵构面前,半跪行礼,带起一身甲叶森然。 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禀官家!胜捷军三千健儿现已全军至此,北岸列阵,等待官家校阅!” “校阅?”赵构喃喃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过的词汇,一片茫然。 事实上,他这时候已经被北岸这支雄兵摆出的军列给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位顾节度,除去确实打得了硬仗之外,带给自己的惊喜冲击居然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光是这在官家面前卖弄邀功的手段便不知比张俊、刘光世之流高到哪里去了! “是!胜捷军乃是新军,所部儿郎全仰赖官家天威,方有今日之胜!臣以为,此战——我大宋乃是胜在官家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静气!胜在官家凝聚溃散诸军、背水一战的决心意志!胜在官家庙算千里、运筹帷幄的知人识人!” 顾渊说着仰起头,与这位大宋新君对视一眼,他的目光灼灼,有若燃烧!甚至与他对视的赵构都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仿佛被烫伤了…… “臣恳请官家,以天子之名,检阅得胜之军!胜捷军三千儿郎——愿为官家效死!” 伴随着顾渊在官家面前重重叩首,淮水北岸那支军队战歌止息,三千将士齐声高呼: “官家威武!大宋——万胜!” …… 宋建炎元年二月二十八。 大宋新君赵构于淮水之滨,校阅得胜诸军。 此时细雨止息,阳光从云层的裂隙中洒下,照耀着他,也照在他的身前——那位顾节度身上。 他们周围,是淮水大营、是南北两岸近两万宋军在一遍又一遍纵声高呼:“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顾节度……这是想与朕说些什么?”走在前面的赵构忽然停下来,回首他盯着身后顾渊,声音森冷,自然带着皇帝的威严。 顾渊倒是无谓的很,面对这位官家只是平静答道:“臣——不敢。” “凭一己之力,从汴京城下一溃军,搅弄风云,成为如今一方节度!这天下,可还有你顾卿不敢的事?顾节度,当真是耍得一番好手段……”赵构冷笑,天子佩剑出鞘,惊得身后赵璎珞几乎想上前,挡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可那柄剑却只是高高扬起,迟迟没有挥下。 “也做得一首好词……” 而后,这位建炎朝的新君威严地环视四方,高举佩剑,亦跟着周围军士民夫纵声高呼:“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们身后,雨后斜阳似血,满江红遍。 …… 宋建炎元年二月二十八。 汴京城下,金东、西两军元帅终于接到了败军带来的淮水败报——一时间,全军震动。借着火烛微光,完颜宗翰伏在舆图之上,几乎失态地问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斡离不,兀术是你的副帅,那个万户也是你的麾下!你能忍这口气,就让宋人逞了威风?”.. 可那位仍裹着厚重狐裘的二太子依旧是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在微末烛光中缓缓开口,声音也是干涩的:“……兀术无事,便是万幸。至于其他……这中原天气即将转暖,我们又劫掠了这么多金银、工匠和女人,谁还有心思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南侵?粘罕,罢了……等下一个冬日再回来吧。” …… 宋建炎元年二月二十八。 刘家寺内,完颜宗望大帐之中。 茂德帝姬赵福金裹着一件镶着金丝的黑色绸缎长裙,无神地靠在胡床之上。长裙的下摆褴褛,露出她那双修长洁白的腿。这位帝姬头发散乱,手中紧紧攥着一支发簪,只是呆呆地仰头看向头顶营帐,似乎也是在看向自己的命运。她张了张嘴,想要放声痛哭,可只觉自己泪已流干——她知道,自己此生再无法回到这繁华汴梁…… …… 河北西路,陕州城旁。 崇山峻岭中,石壕尉李彦仙张弓搭箭,狼牙箭锋直指山下正呈行军纵列前行的金军!他的身后,三百新募之军、敢死之士,亦齐齐张弓,只待他那一箭离弦,便箭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