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赵官家这小小行在方才安定了不到半月,李纲的到来,让行在高层一时震荡,大批官员被革职,几乎将他赵构的起家班底换掉了三分之一。 赵构私下与康履已经不止一次地抱怨起这位宰相的刚愎自用。他倒忘了,半月之前在淮水,他可是与这位宰相执手相看泪眼,就差演出一副食则同桌,寝则同塌的戏码来邀买人心。 尤其是七天前,李纲以雷霆手腕,相继弹劾汪伯彦、黄潜善谗言误国,将他们一个赶到襄阳对付四起的盗匪;一个干脆放到了明州,给了个闲职观海听涛…… 赵官家原本还想着代这两位臣子说情,却也被那位相公反过来教育一顿…… 二人就在行在之中,展开建炎一朝也许是第一次朝堂辩论。辩论到了最后,赵构想要稳定阵脚、经略江淮再行计议;而李纲则认为应该挟淮水大胜之威,尽速北上,能收复多少州郡先收复多少再说。 皇权与相权最终博弈的结果并没能决定建炎朝未来的战略方向,反倒是启用了呂颐浩这位颇有些学问的好好先生做为右相,让他居中调和,使得建炎朝廷这台临时拼凑的国家机器不至于因为李纲的冥顽不灵而陷入一个分崩离析的状态。 如今,让赵构再度面对李纲,说实话,这位年轻的官家多少有些怕了…… 他甚至都有些想唤回十九姐护驾……至少让自己那位妹妹提着柄剑站在身后,他也能觉得自己胆气稍微足一些。 “李相公……” 他硬着头皮步入行在偏厅,只见李纲、呂颐浩带着五六名大臣已经等在那里,见到这位官家进来,都忙不迭地站起来相迎,甚至他们的脸上还带着些喜气。 “恭喜官家!胜捷军克复汴京!京畿诸路州郡城池也在次第收复!宗帅的军使刚刚也送来消息,河北路义军风起云涌,如此看来,我们当能将战线重新推至黄河沿线了……” 李纲带头拱了拱手,只是他这一声贺喜让赵构听起来总觉得冷冰冰、硬邦邦的。他看了一眼这位相公,也不知他那张脸是否永远这样紧绷,表情冷硬如铁。 “我……朕知道了。”他背着手,徘徊两圈,却对这位李相公的提案不置可否。 “官家可是担心金军再度南下?” 李纲显然是了解这位年轻官家的。他只略一沉吟,便开口奏对道:“好教官家知道,如今我朝所面危局,非只金军南下不可挡这般简单!最致命的,乃是大批文武官员带头降金,京东两路还好,河北、京畿的民心士气,已是动荡不安!所有人都觉着官家就要抛下中原不管不顾,退守江淮,长此以往,则两河必失、山西难复! 如今,顾渊孤军克复汴京,算是小小提振士气,时不我待,我等当然应发兵北上,将此前所失诸郡,次第收复!宗帅写信过来,也是这个意思!” 而这一次,甚至连从不轻易表态的呂颐浩都上前附议:“臣以为,李相公所言,极有道理!” 可赵构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这满屋站着的人,觉着这些李纲选出来的朝臣们,借着这些天下大势的理由逼宫起来,竟是愈发熟练了。 “李相公……北复中原、还于旧都,固然是我所愿……可,以咱们如今这残破军势,又能做到哪一步呢?”赵构想了想,迎上了李纲严厉的目光,“山西、河北防线全部崩溃,汴京就在金军兵锋威胁之下,哪里还适合做都城使用?. 再说,就算是发兵北上,咱们手里一共多少兵马?江淮要不要守?襄阳那边的匪患如何处理?建州(福建)那边据说也有叛匪出没……这都是需要兵马一点点打平过去!咱们这般仅凭着几份军报便胡乱调度……李相、李相,太原之战,小种相公的殷鉴不远,就在这夏后之世!” 他的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是诛心之言,明里暗里都在说李纲不懂军事,胡乱调度,逼着小种进兵,结果导致身死兵败,太原陷落。 而李纲又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这些意思?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半晌没有出声。 “官家、李相!臣以为,正是因为国势艰难如此,方才需要我等相忍为国呀……”最后还是呂颐浩冒出来劝道:“官家说的,也极有道理!咱们这朝廷如今实在是太艰难了些,说起来,咱们手中所握兵马不过两万,周围转运钱粮勉强只够行在和御营用度,若是不开新税,哪里还能挤出军饷来支应此次北征啊! 这老臣一面说着,一面还不断地向赵构使眼色,看上去竟是想让他先低头道歉的意思。 而赵官家虽然心中恼火,可今日这一番争吵,也的确是他有意无意地先挑起来,说实话是他这做官家的理亏。于是也就势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在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也不去看李纲,只飞快地说道:“适才是朕一时心急失言,还请李相公海涵……” 而李纲这位当朝宰相,自然也不好与官家闹得太难看。见状,他也一拱手,却又开始奏对:“官家……便是咱们手中无钱无兵,可如今顾渊既然已经复了汴京,朝廷也当有所作为!若不然,叫天下人如何看我们?” “李相以为,我们还能怎样作为?”赵构问。 “可置东京留守司,以宗帅为东京留守,经营京畿地方,以备金军再度南下!”李纲当即从袖中抽出一张条陈,显然是早已写好的方略,“臣来之前,便已差人仔细收集过北方军情,如今顾节度手中三千余胜捷军算是我们手中一等一的强军,便是与女真骑军做真面目的交手也没有吃过亏。 放这样的人物在汴京枯坐,实在是可惜了些,不若就如陛下之前所言,放他在京东河北去,搅他个天翻地覆!宗帅手中,兵马虽不及两万,可他在北方振臂一呼,从者如云,拉出十万义军,或许也未可知?正合适坐镇汴京,以其威望,收拢各路兵马,以待金军再度南下!” “东京留守司?朕……明白了,便照李相公的意思去做吧。”赵构听完后,沉默了一阵,方才僵硬地点头同意,而后他似乎是为了缓和和李纲之间的尴尬冲突,居然又指着那张条陈,言语轻佻,“叫顾渊与宗帅速速交